晋国私家史晋文侯的隐患：弟弟成师心中的六亲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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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和文侯的荣耀之巅

周幽王死后的第33年，姬宜臼将王室迁到成周（由于清华简中有“周亡王九年”的说法，许多学者对这一说法争论不休，不过由于对我们的叙事没有太大影响，我们就不做纠结），《左传·襄公十年》的记录称，跟随天子东迁的有七姓贵族。天子和他们盟誓：世世代代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

天子在成周接见东迁的功臣，晋侯姬仇、郑伯姬掘突、自己的舅舅申侯等人。天子盛赞着诸侯们的忠诚，让周王室得到了延续和再造。诸侯们很谦逊地表示，这一切都是因为上天的庇佑和天子德行的力量。

成周的乐师们开始演奏新的乐曲，据说这是卫武公生前劝说、勉励新天子的诗作，作为王朝的元老，老人家的教诲谆谆：重用自己的贤臣，端正自己的德行，严肃自己的威仪，天下诸侯会再一次瞻仰周的伟大。

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有觉德行，四国顺之。訏谟定命，远犹辰告。敬慎威仪，维民之则。

在近三百年前，就是在这座宫殿里，成王姬诵宴请诸侯，弟弟姬虞（唐叔虞）以王士的身份坐在人群中，成王说道：“弟弟你过来。”于是一夜之间，叔虞的名声传遍天下。在三百年中，兄弟之间质朴的情感被辞藻优美的音乐和冷冰冰的礼节所取代。这一次，天子和晋侯、郑伯欢饮，是否能够回想起那些兄弟之间的真诚。

亲亲，尊尊。是周王朝的伦理基础，周礼重要的内容，周初在亲亲的基础上，分封诸姬。血缘、情感上的纽带和封建制度结合起来，实行周的礼乐攻伐；亲亲越来越仪式化和程序化，再也没有一点点真挚的感情，而封建却还在继续。这会成为周、晋、郑的大麻烦。

宴席还在继续，天子赐给晋侯一道“命”，这就是《尚书》中的《文侯之命》，他亲切地称呼晋侯为“义和叔叔”（姬仇，字义和），希望在晋侯的辅助下，他的王位能够稳固，“有绩予一人永绥在位”。他还赐给晋侯“黑黍香酒一卣；红色的弓一张，红色的箭一百支；黑色的弓一张，黑色的箭一百支；马四匹”（一鬯卣，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同时接到赏赐的还有郑伯，天子让他的叔叔姬掘突继续担任成周的卿士。

晋、郑兄弟也，吾先君武公与晋文侯戮力一心，股肱周室，夹辅平王，平王劳而德之，而赐之盟质，曰：‘世相起也。’《国语·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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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被忽略的姬成师

晋侯带着荣耀回到翼都，一路上路过许多邦国，听到的，全是赞颂他的声音。他扩大了晋的封地，增加了晋的财富，提高了晋的地位，此时，晋文侯刚刚五十多岁，他二十岁出奔，二十四岁回国，不出三十年就将将唐叔虞的功业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他也要封赏自己的功臣。

他对隰叔说，没有你的法度，我无法安定晋国。所以赐给他封地。（隰叔为杜氏，字良。他很可能是因为封地在隰，所以称为隰叔。）隰叔说：“我的父亲得罪于宣王被杀，只身逃亡于晋，如今能够在晋地繁衍子孙，壮大宗族，延续御龙氏、豕韦氏、唐杜氏的古老血脉，都是出于您的恩德。”

他对叔带说，没有你的谋划，我无法安定周室。所以也给你一块封地。叔带却拒绝接受，他说：“我的先祖造父，事穆王，曾经取骥的宝马献给天子，穆王曾言‘要让普天之下、率土之滨都留下他马车的脚印’，所以任命先祖为司机，开着马车带他巡游天下，在西边见西王母于瑶池之上，及徐偃王叛乱，又带着天子日行千里，扑灭战火，穆王把他封在赵城；宣王在位时，我的父亲奄父曾经为天子驾驶战车在千亩大战，王师溃败时，掩护天子撤退，我作为周幽王的臣子，不能够匡正君主的过失避免亡国的灾难，能够在晋国苟活已经是上天的宽恕，如何还敢奢望不该有的赏赐呢？”此事不大清楚赵氏是否还保存有赵城的封地，不过从曲沃代翼中，赵氏的沉寂，可以看出叔带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他大概在这个时候，就有意退出公众的视线。

晋侯看着叔带离开的背影，沉默良久，说道：“今后赵氏的昌盛，是我能够预料的一件事情。”

晋侯不曾封赏弟弟姬成师，让翼都的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这二三十年来，每逢晋侯外出，姬成师都会帮他照顾太子姬伯，处理国政。成师为人谦逊，和靖侯之孙栾宾关系莫逆，和晋大夫潘父等人有着很深厚的友谊，在晋国贵族中有着贤德的声望，甚至不在长期在外的晋侯之下。国人都说，这是晋侯对弟弟的忌惮或者嫉妒。

姬成师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如同往常一样，处理自己的公务，对待哥哥姬仇更加恭敬有加，对待太子姬伯，更加关心备至。人们都称赞他有君子的风度。

叔带等人劝说晋侯封赏成师：“一个人的怨气如果得不到发泄，会积累成为更大的仇恨。喜怒哀乐都是人之常情，成师能够忍受常人所不能忍耐的事情，必定是因为他有常人所没有的抱负。君不如举办一个盛大的宴席，给成师一块小小的封地，盛赞他的品德和功业，他的怨气才可以稍稍平息。”

晋侯不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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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成师最重要的一课：无亲

成师隐忍如常，其子姬鳝却无法忍受。他一日回家，对父亲说道：“晋国宫室中、朝堂上对父亲的嘲笑已经传播到翼都街市上，父亲您就听不到吗？”

成师笑笑说：“这是你一生最重要的一课。我一直告诉你，要从你的伯父身上学习，你现在学到了什么没有？”

姬鳝苦笑，“难道您又要说忍耐？”

“这不是最重要的。”成师摇摇头说，“我从回国起，就跟着你的伯父学习，学习了三十多年，我终于明白，在现在这个时代，成功最重要的是什么！”

看着姬鳝困惑的表情，成师终于说，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无亲。”

在姬仇回国那年，他杀掉了殇叔，即便殇叔的政变主谋是杨姞的谋划，即便殇叔是他的叔叔或者是未成年的弟弟，他都毫不留情地杀掉了他；

在太室山上，晋侯和许多姬姓诸侯向周幽王发誓，一定会帮助周幽王对付申国和戎狄，转眼间，他们就把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在天子身死，王室动乱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攻伐了同为姬姓的韩国，虽然向韩姞复仇有合理的成分，然而他为此忍耐了长达二十多年；

在周朝的动乱中，他和郑国一起逼迫废太子将邠之地赐给晋国。

在携地，为了晋国的利益，他毫不犹豫杀掉合法的天子。辅助一个犯有弑君嫌疑的太子登上君位。

在诸姬之间已经没有亲情的维系。

这一切，还不足以说明，“无亲”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势所趋。

姬成师的政治主张，为子孙完美继承，直到七八十年后，一个叫骊姬的女人鼓动晋献公对付自己的儿子时说：“自从桓叔姬成师以来，又有哪一个人会爱惜自己的亲人。正因为没有亲情的包袱，曲沃才得以吞并翼都。”成师一族，将无亲的政治理念用到了极致。

自桓叔以来，孰能爱亲？唯无亲，故能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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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文侯的离去

晋文侯三十五年（公元前746年），文侯仇卒，享年59岁。文侯统治的晚年，虽然晋国看上去蒸蒸日上，然而实际上却是暗潮涌动。两年后（公元前744年），和文侯一起夹辅周室的郑武公去世。

太子姬伯即位。这就是晋昭侯，《周逸书·谥法解》说：“昭德有劳曰昭，容仪恭美听昭，圣闻周达曰昭。”这似乎是在说明：昭侯是一位彰明道德而有功、仪容恭敬而美好、美名传播四方的国君。在郑国，太子姬寤生继承君位，这就是后世有名的“郑庄公”。

晋昭侯元年（公元前745年），根据多方史料，昭侯封自己的叔叔姬成师在曲沃。从此拉开了晋国内乱的序幕。而在郑庄公元年（前743年），庄公母亲武姜要求庄公把弟弟姬段封到制地，庄公拒绝。随即武姜要求封在京邑，姬寤生不得不同意母亲的要求。

晋国一位叫师服的大臣认为这会导致大宗、小宗本末倒置的局面，表示了担心。

师服曰：“吾闻国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亲，皆有等衰。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今晋，甸侯也，而建国。本既弱矣，其能久乎？”《左传·桓公二年》

郑国大臣祭仲则直接劝谏郑庄公，认为京邑的城墙不合先王制定的法度。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左传·隐公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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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春秋初期，最先开始霸业的两个诸侯都开始把一座大邑分封给小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结果为何迥然不同？

以忍耐、聪明、无情而成功的晋文侯，是否猜测到了成师的野心，对于他的身后事务，有没有什么安排？这是接下来，我们需要探讨的问题。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