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水谣言引发的旧上海恐慌

　　“自来水有异味！”“水里有毒！”

　　在一个春夏之交，关于自来水里有毒的传闻在民间大肆发酵，并迅速传遍全城。一时间，媒体争相跟进报道，政府相关部门四处灭火，并不断声明否认。然而，百姓的恐慌情绪不断扩大蔓延，人心惶惶，甚至由此引发了一起巨大的群体事件。这就是发生在1919年旧上海的“日本人自来水投毒”事件，是一起由民间谣言引发的群体事件危机。

　　1919年5月的大上海，依然灯红酒绿，繁华异常，平静如初。此时的北京正像锅炒栗子般火爆异常，北大清华的青年学生与众多北漂一起纷纷走上街头，游行示威，罢工请愿，抵制日货，抗议“二十一条”。这就是著名的“五四运动”。北京运动起来后，上海迅速升温。就在此时，一则“东洋人水中投毒”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当时，正是抵制日货，仇恨日本的敏感时期。上海老百姓对日本人在水中投毒的小道消息深信不疑，各种传言有鼻子有眼儿。有人说，亲眼看到日本浪人在水龙头上抹毒药，也有人说，东洋赤佬往水桶里扔褐色粉末状的东西。还有人说，日本浪人不仅在水里下毒，还把毒药撒到各种熟食、蔬菜上。虽然当时没有网络，也没有微博微信，但由于关系到每个人的生命健康，在传播这种小道消息上，个个仿佛都是网络大V,迅速将消息传遍全城。

　　坊间有传闻，媒体便跟进。上海发达的媒体涌现出了各种报道。6月初开始，《新闻报》、《申报》、《救亡雪耻报》、《民国日报》、《星期评论》等媒体竞相报道称，在法租界南阳桥、小南门、闸北共和路、南市、老北门路、虹口江湾路等处不断发现日本人投毒，部分嫌疑人已被警察局拿获。报道一出，恐慌加剧，百姓如临大敌，自来水都不敢喝了，但又没有替代的纯净水矿泉水，更没有超市可供抢水，可谓郁闷至极。

　　谣言鼓噪，影响民心稳定。很快，政府有关部门出来辟谣。说日本人携带的是酱油，并非毒物，请广大市民放心饮用自来水，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然而，百姓根本不会相信政府，更不会相信什么有关部门，因为他们只坚信一个道理，谣言就是遥遥领先的预言。

　　谣言波及到很多行业，多个地区，甚至整个长三角。所到之处饭馆排挡关门歇业，卖蔬菜水果的生意也很惨淡，自来水公司更是备受影响，一边在报纸上发声明辟谣，一边增加人力物力财力，增加水池、水井、水塔的防范措施。更严重的是，此事引发了中日严重的对抗情绪。本来在平日里上海人就看不惯日本浪人那个�叛�，这下对日本人更加仇恨。日本人犹如过街老鼠，平时轻易不敢出门，现在全都被逼成了宅男。

　　在五四运动与日本人投毒事件的互相影响下，上海爆发反日浪潮，学界呼吁商界罢市罢工，一起抵制日货。商家有的愿意，有的不愿意。不愿意就被扣上“汉奸”的帽子，甚至遭一阵暴打。日本人则成为了全民公敌，全城抵制，见到就打。黄包车夫不拉日本人、报童不卖报纸给日本人，商场、游乐场禁止日本人进入，就差写上“东洋人与狗不得入内”了。

　　疯狂之下，必会殃及无辜倒霉者。很多外省人，也成为了上海人发泄的对象，真是躺着也中枪。6月9日，一个名叫陈萧宇的上海交通大学大学生叫卖关于北京五四运动的报纸，由于国语较差，江西口音较重，又加上身材矮小，被疑为日本人。上海个别瘪三也趁机滋事，将这个大学生暴打一顿，并文明地放出狠话：请团成一个团，以非常圆润的方式离开上海！更惨的是，一位在上海驻军的将领竟然因为穿了一件日式直领外套，也被误认为是日本人，惨遭毒打致死。当时的很多在上海的外地人不得不努力学起上海话，张口闭口就是“阿拉阿拉”的。

　　局势失控，引发严重群体事件，政府立即出来维稳。先是淞沪警察厅与租界的工部局通过自己的喉舌媒体《警务日报》刊发布告。布告称，上海谣言实乃民众捕风捉影、捏造谣言，以蛊惑人心，破坏秩序！同时警告不法之徒，在朋友圈散发谣言，点赞转发评论的一律法办。上海华洋当局也立即向各媒体施压，大小报章必须进行辟谣，积极宣传正能量。

　　6月下旬开始，上海各大媒体纷纷开足马力，不断推出深度报道、独家访谈。详细剖析事件经过，抽丝剥茧，去伪存真。影响较大的《时报》特别刊发上海医院院长王彰孚的文章，苦口婆心地教育大家明辨是非。媒体经过一番新闻调查后认为，原来的所谓日本人所持粉末，为硼砂或麦粉，日本人的水瓶为清水或茶水。谣言的引发是因日本人与中国菜贩之间的小矛盾。尽管各界专家教授不断辟谣，但上海百姓仍半信半疑，深怕专家是“砖家”。

　　与此同时，北京局势发展令全国各界比较满意，上海学界同样欢欣鼓舞。经过反思，他们决定还是要抓好精神文明建设，维护上海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于是便自发组织起来，走上街头，维持秩序，宣讲科学，倡议大家恢复生产。果然，走基层的路线慢慢收到实效，市场逐渐恢复平静，百姓再次回归“吃嘛嘛香”的生活状态。

　　自古谣言蛊惑人心，倘若处置不当，便会引发社会动荡。纵观旧上海的这起谣言事件，我们不难发现，谣言滋生，必有现实土壤。这起自来水投毒谣言的发端受五四运动大环境影响，因抵制日货引发中日对立而诱发。谣言得以快速传播有三个条件起到了推波助澜作用。一是迎合了大众抗日情绪，二是人们的心理恐慌，三是多家媒体的误导。这等于给谣言插上了无形的翅膀，以至最后谣动上海，谣动长三角。

　　如果辟谣的事后来成真，那么辟谣者就是造谣者。在这点上，应该说，上海当局相关部门也是压力山大。但能否辟谣成功，一是取决于政府的公信力，再就是取决于政府信息的快速公开。社会有自净功能，只要政府部门公信力没有问题，信息足够全面公开，一切谣言也就不攻自破，即使谣到外婆桥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