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是三国时代袁绍阵营的一位谋士。据史料记载,他曾经为袁绍监统内外、威震三军,并为整个袁绍集团制定了战略发展大计。也正是在他的战略计划实施之下,袁绍才能以冀州为基础起家,逐步夺取青州、并州、幽州等地,进而攻占和统一,整个河北的地盘…… 然而在整个集团的事业达到巅峰以后,袁绍却对沮授逐渐猜忌,几番夺其兵权,并对他提出的各项建议置若罔闻……最终,袁绍集团在官渡之战中粮草被烧,惨败于曹操手下。来不及逃走的沮授,也被曹操所俘虏。后来因为拒绝投降和越狱逃跑失败,而被曹操下令斩首处死…… 在后世人的口中,往往都给予沮授很高的评价。觉得他不但足智多谋,计略多端;而且从一而终,忠心耿耿。尤其是他早年给袁绍集团所定下的发展计划:坐镇冀州郡,东出扫黄巾,还军攻黑山,常山破张燕,北上平公孙,迎天子以正明,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 这套牛逼哄哄的战略计划,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河北版”的“隆中对”。可见其战略眼光之深远,对天下大势把握之准确,谋略计策水平之高,绝不在后来大名鼎鼎的诸葛亮之下…… 甚至有人想象过,如果沮授能侥幸在官渡之战中,逃脱被俘的厄运,或是越狱逃跑成功,回到河北地界。必然能在数年之后,袁绍病逝的时候,成为托孤之臣……到时候,在沮授辅佐之下的袁家兄弟,很有可能会顶住曹操的北上攻势,并形成长期对峙的局面。甚至就此下去,还会影响到之后的历史大势走向…… 我想,我们还是翻开史书的记载,来好好探寻一下沮授这个人物,看看他在历史上所留下的真实事迹。分析一下他在袁绍集团中的地位,是否真如同某些人所认为的,和刘备麾下的诸葛亮类似……
陈寿所著《三国志》上,并没有沮授的独立传记。这大概还是由于他去世较早,被划入了“汉末时代”人物的范畴,而非是“三国时代”的人物。而且,他本身又不属于魏蜀吴三大阵营,所以被陈寿所忽略,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可以通过《后汉书》,《魏略》,以及《三国志》中其它人物传记的提及之中,去大致还原沮授的人生轨迹。 在《后汉书》的《献帝记》上,提到了沮授的早年经历。他原本是冀州广平县人,从小就表现出了聪慧过人,才华横溢等资质。在举茂才之后,他走上了自己的仕途,并先后在冀州地界,担任过两个县的县令之职。 在韩馥被封为“冀州牧”之后,也很欣赏沮授的才能,将他提升为自己的“别驾”,相当于首席秘书顾问的职务,同时还官拜骑都尉。
(《献帝记》记载:沮授,广平人,少有大志,多权略。仕州别驾,举茂才,历二县令,又为韩馥别驾,表拜骑都尉) 就此可以看得出,沮授的仕途经历,和袁绍麾下另外一位“大贤”田丰,是有所不同的。他并没有过在朝廷当官的经历,而是一直都从仕于冀州,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土官员。而且,他所在的沮家,算得上是河北地界的知名大家族之一,在地方事务方面所能起到的影响,也是不小的。 也就是说,如果是在太平盛世,那么沮授依靠着自身的才能,以及他身后家族在冀州地盘上的影响力,今后肯定会仕途亨通。虽然不一定能位居三公,或是当上州牧、刺史之类的封疆大吏;但是积累政绩,慢慢往上爬升,最后达到郡守、太守这种档次,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然而,沮授却恰逢乱世,这也就意味着,他的仕途过程,并不会像我们刚才所说的那样稳中有升。因为像他这样才干超群的人,必然不会在这个群雄逐鹿的动荡之世中,默默甘于平庸。而是会参与到一些重要的历史事件之中,并在史书上谱写出,属于自己的一段故事。 沮授所经历的第一个历史转折事件,是袁绍对冀州的谋取。 这里我们需要先澄清的一点是,袁绍一开始的起点,其实也并不像一般人所认为的那样高。虽然他的出身,确实是四世三公的南阳大家族袁氏,但却由于是旁妾所生,所以并没有家族资产和地盘的继承权(继承权都在他弟弟袁术手里)。 但是另一方面,袁绍又才能过人,野心勃勃,并不甘于自己作为袁家“旁出”的配角身份。他想要实现霸业,在乱世之中独占鳌头,就必须要另起炉灶,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弄到一块地盘,来作为自己的基业,才能够有乱世逐鹿的资本。
于是,袁绍就把目标瞄准了他的顶头上司,冀州地界的最高长官——冀州牧韩馥。 这里需要先说明的是,袁绍原本在朝廷为官,位居西园军校尉之职,之前也跟随大将军何进,参与了对付宦官的行动。后来宦官发难,害死何进,搞得袁绍等人措手不及,虽然杀进宫内干掉了阉党集团,却又在董卓进京以后,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力…… 几番的朝廷公开斗法,和暗地里的军事力量斡旋,袁绍都未能在和董卓的斗争中,占到什么优势。反而是西园军的兵权,都逐渐被董卓所拿了过去……袁绍不服董卓,但也知道在京城这个地方,自己没有军事后盾,干不过董卓。于是他孤身逃出洛阳,跑到了冀州的地界,并在董卓的“任命”之下,成为了冀州治下渤海郡的太守……
当然,董卓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只是为了拿一个官位,来安抚住袁绍。试想袁绍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满足于渤海,这么一个边陲小郡呢?只见他一到渤海任上,就开始努力结交冀州的内外人物,并和弟弟袁术一起,号召天下诸侯发动讨董战役,并自己被遥推为关东联军的首领,一下子声望盖天,名誉满世。 另一方面,袁绍又不亲自率兵西进,而是开始耍起了各种手段,将目光盯向了被称为“天下之重资”的冀州之地。他知道,冀州牧韩馥虽然名义上,是他的顶头上司。但此人能力平庸,目光短浅,基本上只是个循规蹈矩的主。而且,他又是董卓进京以后,才在其推荐下,从京城来到地方当政的,在冀州的根基并不深…… 不仅如此,韩馥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其耳根子太软。而且心智极其不够坚定,胆量小得像老鼠,根本经不起任何的惊吓……于是,袁绍就以此为突破口,伙同公孙瓒玩起了一出“假道伐虢”,将军事能力堪忧的韩馥吓得个半死。
接着,袁绍又动用起他在冀州的人际关系网,让郭图、荀况、高干等人,轮流去劝说韩馥,营造出更为紧张的战前气氛。最终让韩馥服软,将冀州的军政大权,都主动让位给了袁绍。让袁绍来作为冀州的首领,率领大家抵挡公孙瓒大军的铁蹄…… 袁绍的这些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沮授这样的谋略之士。他几乎是一眼就看破了袁绍的诡计,和冀州的长史耿武、别驾闵纯等人,劝谏韩馥说道:“冀州虽然地盘不算大,但是人口不少,可用兵源上百万人,粮草也完全不缺,哪里需要怕一个远道而来的公孙瓒? 至于袁绍,虽然有名望,但是在冀州地盘上,他就是一个外来人士,军队不多而且也缺粮。只要断了他的粮草供给,就完全不怕他敢干出什么事情来……而我们却要反主为客,主动将冀州的地盘送给他,这不是犯傻吗?
(《后汉书》记载:馥长史耿武、别驾闵纯、骑都尉沮授闻而谏曰:“冀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欲以州与之?”馥曰:“吾衣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病焉?”) 看得出,沮授在政治上的眼光,确实十分老辣。他短短几句话,几乎是一语道破天机,也可谓是正中了袁绍计谋的要害。 韩馥只要是能够心智坚定一点,哪怕就是稍微的一点点,按照沮授所提的建议去做,就可以很轻易地度过这次危机,并将袁绍轻松捏死在襁褓之中……
只不过,完全已经被吓破胆的韩馥,还是没有采纳沮授等人的谏言……他匆匆忙忙将冀州的军政大权让给了袁绍,很快就被后者恩将仇报,用各种手段收拾。最终逃到了陈留,张邈的地盘上,还是被惊吓迫害,自杀而死…… 从此,冀州真正归于了袁绍,对于之前曾经对他计划,有过阻扰作用的沮授,他又会怎样去处置呢?
据史料记载,袁绍非但没有加罪于沮授,反而是给沮授升官加薪,提升为自己的“从事”,相当于首席谋士。而且,他还放下身段,向沮授坦诚了自己的霸业计划,希望沮授能尽心尽力辅佐他,共创和平安定的大业…… (《后汉书》记载:绍遂领冀州牧,承制以馥为奋威将军,而无所将御。引沮授为别驾,因谓授曰:“今贼臣作乱,朝廷迁移,吾历世受宠,志竭力命,兴复汉室。然齐桓非夷吾不能成霸,句践非范蠡无以存国。今欲与卿戮力同心,共安社稷,将何以匡济之乎?”) 沮授当然不是不识抬举之人。在袁绍的礼贤下士面前,他也敞开了自己的心扉,为袁绍献上了那段振聋发聩的战略构想:先扫黄巾之乱,再破黑山之敌,常山干掉张燕,幽州平定公孙,从此北方四州可定,再无后顾之忧,整兵南下,则天下大业可期……
毫无疑问,这份清晰而又高明的战略计划,完全指明了袁绍之后的发展方向。之后的数年时间里,袁绍集团果然进展迅速,很快就压倒了曾经强大的北方霸主公孙瓒,将其围堵在幽州易京的小要塞之中。 (《三国志》记载:从事沮授说绍曰:‘将军弱冠登朝,则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则忠义奋发;单骑出奔,则董卓怀怖;济河而北,则渤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虽黄巾猾乱,黑山跋扈,举军东向,则青州可定;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众北首,则公孙必丧;震胁戎狄,则匈奴必从。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迎大驾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比及数年,此功不难。’绍喜曰:‘此吾心也。’即表授为监军,奋武将军)
可以说,这几年的时间,也是沮授和袁绍之间的蜜月期。袁绍在这段日子里,最大程度上地表现出了,他礼贤下士的一面。对于沮授之前定好的正确战略计划,他无条件地执行;对于沮授所给他提出的各项建议,他也言听计从地实施。 二人之间唯一的分歧,还是在于“迎皇帝”这个问题上。当时不管是沮授,还是与他地位齐平的田丰、郭图等,都强烈建议袁绍迎皇帝来河北,迁都至邺城,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言顺讨伐天下叛乱。 但是,在淳于琼、审配等人的反对下,袁绍最终还是决定不迎皇帝。最终让曹操抢到了这个机会,就此奠定了在政治先手上的优势。也从此令袁绍在宣传口吻上,始终受制于对手…… (《后汉书-袁绍传》记载:沮授说绍曰:“且今州城粗定,兵强士附,西迎大驾,即官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
袁绍为什么不肯去迎汉献帝,反而是将这个大好的机会,完全是让给了曹操呢?这当然不会仅仅是因为,有审配、淳于琼等人的反对。真正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袁绍脑海深处,所一直以来就有,而且逐渐开始越来越抬头的“帝王思想”。 说白了,袁绍袁术这哥俩,都是野心无边,想自己称帝,以袁氏代汉的主。虽然他并不像袁术那样自大无知,手里捧着个玉玺就想登基建国,反而在这方面是低调很多。 然而,暂时的不称帝,并不代表袁绍内心就没有称帝的想法。而是他非常清楚地明白,皇帝这个称号太过于显眼,轻易给自己戴上皇冠,不仅树大招风,还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袁术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所以,在袁绍看来,称帝这件事情一定需要谨慎,必须按照计划一步步来。只有等到一切时机都成熟之时,才是自己荣登九五之尊,并开国建立新朝的时候……而他决定不去迎接汉献帝,其实也是他计划中的一步。 因为他觉得,只要是皇帝到了他的地盘上,就算是个傀儡,也会在名声上,和袁绍分庭抗礼,会大大影响到他在河北地界的威望。而且,等到之后他想称帝的时候,汉献帝也会是个阻挠,到头来难免会背上“弑君”、“逼禅”等恶名……既然如此,何必还多此一举,去把皇帝接来,给自己添堵呢? 当然,这一切计划和想法,都只是隐藏在袁绍的内心里,最为深邃的地方。我们知道,袁绍此人城府极深,并不像他弟弟袁术一样骄傲自大、且招摇过市。所以,关于他内心的“称帝计划”,哪怕是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他都从来没有吐露过……
很明显,沮授并没有看懂,主子袁绍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和田丰一样,虽然都是智慧过人,谋略出色之人,却独独在解读君王内心这方面,显得有些白痴……这也为他们二人之后的悲剧结局,而埋下了深远的伏笔…… 根据史料记载分析,在迎皇帝这件事情上,沮授和袁绍之间,倒也并没有因为意见的分歧,而出现太大的矛盾。袁绍对他的信任程度并未稍减,而沮授也是一如既往地尽心尽力,在军政两方面,都为袁绍积极处理着各项工作(这点和田丰的情况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沮授、田丰、郭图、许攸等人的竭诚辅佐下,袁绍集团的霸业,也在节节的胜利之中,逐渐走向了顶峰……而与此同时,袁绍的心态,也在事业达到巅峰的时候,而慢慢发生了一些改变。
后世的大多数人,都看不懂袁绍的这种变化。觉得他原本如此英明神武的霸主,刚建立了一统北方四州的不世伟业,却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变得独断专行,且外宽内忌;就连沮授田丰两位大贤,都和他之间关系决裂,最终导致了官渡的大败? 其实,就如同我们刚才所分析过的,把一切都归结于袁绍内心深处的“称帝计划”,这一切就不难解释了。 据史料记载,田丰和袁绍之间的矛盾激化,主要是在于“因孺子之病不伐”一事上。袁绍以自己小儿子生病为由,不肯听从他的建议,趁曹操攻打徐州刘备的机会,挥师南下直扑许昌…… 田丰在一再进谏未果以后,气得暴跳如雷,并当着众人的面怒斥和埋怨袁绍……就此,他和袁绍之间的关系完全破裂,从此为袁绍所憎恨,也再不得重用……
而沮授呢?据史料记载,他和袁绍直接关系决裂的开始,是在于他反对袁绍的“三子分立”。也就是将三个儿子袁谭袁熙和袁尚,分别委派到不同的三个州去驻扎。 (《三国志》记载:绍爱少子尚,貌美,欲以为后而未显) 沮授认为,诸子分立完全是取祸之道,等于是在自己集团的内部,埋下了地盘分裂,和诸子纷争的隐患。现在有袁绍的威严镇着,三位公子各领一州自然没什么问题,反而还可以在袁绍这个中心导向下各自出力,令整个集团更加欣欣向荣。 然而,一旦袁绍这边出现什么意外,就等于是整个集团,一下子没了中轴线。到时候,如果不能迅速形成一个新的中心导向,就会出现分裂的危险。几位公子之间地位平等,又相互之间不服气,轻则各自为战,重则相互讨伐,从而导致大量的内耗产生。就此下去,整个集团瓦解和崩塌,都只是时间问题……
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来,沮授此时的反对意见,自然是十分正确的。他的政治预见能力,真的是精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后来袁绍死后,袁家兄弟之间果然分裂内斗)。所以,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并马上为袁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九州春秋》记载:授谏辞曰:“世称一兔走衢,万人逐之,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均以贤,德均则卜,古之制也。愿上惟先代成败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义。”) 只不过,原本能将这一切,都防患于未然的正确建议,却未被袁绍所采纳。反而袁绍还托辞说,自己是有意这么搞,以此来考察几个儿子的军政能力…… (《九州春秋》记载:绍曰:“孤欲令四儿各据一州,以观其能”) 袁绍这次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不但对沮授提出的正确建议置若罔闻,反而还令人大跌眼镜,干出这种自裂地盘,自毁基业的事情来?
其实,这一切还是可以解释为,袁绍内心深处的“帝王思想”在作怪。 我们可以再来稍微分析一下,袁绍此时的真实心态: 在灭掉公孙瓒,独霸北方四周之后,袁绍的心绪,也很快跟着蓬勃了起来。他一方面过于高估了自己,觉得河北之地已平,基本上整个北方,都落入了他的手掌之中。再加上他自己兵多将广,粮草充足,自认为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了能够阻挡得了他的对手…… 所以袁绍觉得,既然是天下大势已定,那么称帝之事,也是指日可待。自己也可以着手作一些“准备”,学习前朝君王“分封制”,将自己的儿子亲信们,都分别派到各州的地盘上去为王。从此,袁家的子弟洒遍各州大地,再加上袁氏原本“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威望,可以共同拱卫起,他们袁氏家族所建立的新政权……
毫无疑问,沮授这一次也依然是没有读懂,袁绍内心的真实想法。和田丰一样,他也在袁绍拒绝他的正确提议以后,发出了各种消极和抱怨的声音。而且,他也丝毫不避讳人多的公共场合,就将自己的怨毒之话脱口而出…… (《九州春秋》记载:授谏辞曰:“祸其始此乎”) 尽管,沮授的表现并不像田丰那样激烈(田丰直接拿拐杖敲击地面,大声骂袁绍)。但同样也袁绍最注重威望的节骨眼上,去撩袁绍的虎须,大大损毁了袁绍的面子……因此,沮授和袁绍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相当的间隙。基本上也就此预见了,他之后和田丰类似的悲惨结局……
再接下来,我们再来看看,沮授在官渡之战中的各种表现,以及他最终因兵败而丧命的过程。 这里我们还是要先说到,沮授和田丰一起为袁绍提出的:“三年疲曹”的持久战方针。具体建议是,利用袁绍军在军力、后勤、以及地理位置上的各种优势,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术,这样可以令曹操无处下口,慢慢泄其锐气。 同时,还可以派出多股骑兵,不断从侧面骚扰曹操的腹地,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并不断影响其后方生产,后勤运输等……长此以往,曹操早晚会精疲力尽,即便是军队战斗力再强,也只有被拖疲拖死的份。就此不出三年,曹氏集团必然因钱粮不继而崩溃,袁氏一方的胜利也是唾手可得…… (《献帝传》记载:绍将南师,沮授、田丰谏曰:“师出历年,百姓疲弊,仓庾无积,赋役方殷,此国之深忧也。宜先遣使献捷天子,务农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氏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治器械,分遣精骑,钞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三年之中,事可坐定也)
如此高明的战略方针,几乎是从根本上点到了,曹操一方的死穴,更是对于敌我双方的各方面优劣因素,都有着非常正确的认识。 谁都知道,曹操在军事指挥上的能力,是绝对出类拔萃的。不但善于练兵用兵,麾下能征善战的将军不少。而且,曹操智计过人,能谋善断,非常善于把握战场上的机会,经常能做到以少胜多,以弱逆强…… 所以,和这样的对手交战,最重要的原则,就是首先自己不能露出破绽,让其有机可乘。尤其是,绝对不能贸然与之决战,这样正好是迎合了敌人“利于速战”的需求,正中了人家的下怀…… 然而,袁绍这一次又像是又像是着了魔一样,严词拒绝了这套原本高瞻远瞩,让他能够“躺赢”的战略方针。反而是听从郭图、审配等人的建议,亲率十万精锐步骑兵南下,要与曹操主力对峙,并准备与之决斗…… 不仅如此,袁绍还以“扰乱军心”之名,将强烈坚持持久战不让步的田丰治罪下狱。对于同样提出持久战的沮授,袁绍虽然没有降罪于他,却也在郭图等人的建议下,将其军权分散。取消掉其“监军”的职务,改为三都督,让沮授与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 (《献帝传》记载:绍疑焉。乃分监军为三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遂合而南)
这又是什么原因呢?难道这袁绍的脑子,是又一次烧坏了?非要拒绝掉正确的建议,反而是不辞劳苦、劳师远征、兴师动众,选择了一条吃力不讨好,最后还差点将他送上西天的死路? 其实,这一切还是可以解释为,袁绍内心深处的“帝王思想”。因为这时候的他,正处于是意气风发,心态爆发,且过度自信的精神状态中。 他觉得,曹操和他相比,不仅在地盘和人口上不如,可动用的军队数量,也差不多只有他的一半上下(10万对4万)。而且,自己在地利方面,也有着很大的优势。因为北方四州已经基本上被自己扫平,周边再无明显威胁,只需要专心面对正面的曹操就行。 而反观曹操,他占据的兖州和徐州,都是四战之地,而且周边强敌环视。除了正面要与袁绍对峙,侧后方还有刘表,孙策等强敌,哪一个都不好惹,必须要四处留兵设防。试想,原本就占劣势的兵力,还要分散使用,敢问在官渡前线,曹操还能派出多少人马呢?
更何况,双方在粮草供给上的水平,更是天差地别。曹操那边连年征战,统治区域内又时常发生叛乱,导致国力衰弱,不仅前方粮草供应时常中断,甚至有传闻说,还要动不动还要以“人脯”充作肉干当军粮吃。 而袁绍这边呢?北方四州都是他的粮草基地,之前还在公孙瓒所占据的易京,缴获了不少存粮。而且他后方稳定,且后勤运输线稳定。粮草虽然也说不上是敞开了供应,但相比起曹操那种动不动缺粮的惨状来说,那真是要好得太多…… 所以袁绍觉得,他和曹操相比,是兵力占优、战力占优、地利占优、而且粮草也占优……如此全方位优势的碾压之下,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决战,还搞那些持久对峙、偷袭破袭的伎俩呢?
是的,袁绍现在的想法就是,他要真正英雄一把!不仅要自己亲拿主意决定战略,还要自己亲自指挥战斗,拉开架势来,与曹操硬碰硬干一场。目的就是要在战场上,正大光明地碾压对手,把曹操打垮,并且让天下之人,都看到他的英雄气概。为接下来的“称帝开国”,打下名望上的基础…… 就这样,历史上著名的官渡之战,就这么打响了。而沮授由于在之前,被袁绍取消了“监军”的职务,还被削夺了兵权。所以在这场战争中,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袁绍身边,为其临阵献计,担任的是谋士的角色。
我们就来看看,沮授在这一战之中,所表现出来的那他的临阵谋略水平: 在袁绍大军渡过黄河进军的时候,沮授就建议留部分人马,把守住渡口以备不时之需。这样即便是作战失败了,大军也能有个退路,保存好实力可以徐图将来……结果袁绍对沮授的提议嗤之以鼻,导致在后来兵败的时候退路受阻,除几百骑兵逃脱之外,被曹操俘虏坑杀,从此,河北精锐力量几乎全部被毁…… 袁绍任命颜良为先锋,前往白马和曹军作战。沮授随即建议道,说颜良气量狭窄,虽然骁勇但不适合单独领军,至少要有人辅佐……结果袁绍又不听,依然让颜良独自带兵作战。很快就被曹操玩了个声东击西,侧翼被偷袭大败,颜良自己也被突击而来的关羽所斩杀……
袁绍大军的军粮,都屯积于乌巢,由大将淳于琼率兵看守。沮授建议袁绍,既然是屯粮重地,那就应该严加防范,应该派猛将蒋奇率领数千人马,在乌巢外围巡逻警戒,再加一道保险锁……结果,袁绍觉得自己的守备计划毫无破绽,又不听沮授的。 后来在被曹操亲率精兵突袭的时候,乌巢果然失手,袁军的粮草也尽数被烧毁……
就此,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很明显在官渡之战,这场最为关键的战役中,几乎在每个重要的节点上,沮授都向袁绍提出过最正确、最高明、也最切实可行的建议。其中哪怕是有一个建议,能够被袁绍所采纳,那么这场战争,都不至于是后来那样的结果。 然而袁绍却非要反沮授之话而行之,结果就是一败再败,最后败到完全无法挽回,再也没有翻盘机会的地步……不仅是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还折损了好几员大将(淳于琼战死,张郃高览投降)。就连沮授,也在这一次大溃败中北渡不及,当了曹军的俘虏……在拒绝曹操的劝降以后,沮授又试图越狱逃跑。结果事情败露再次被擒,最终为曹操所斩…… (《三国志-袁绍传》记载:绍众大溃,绍与谭单骑退渡河。馀众伪降,尽坑之。沮授不及绍渡,为人所执,诣太祖,太祖厚待之。后谋还袁氏,见杀。)
写到这里,我们也算是理清了沮授这个人物的生平,以及他和袁绍之间的恩恩怨怨。应该说,他确实是一个有才能、有抱负,也有原则、有坚持的人物。他在袁绍的创业过程之中,无论是战略构想提出,还是战术谋略实施的方面,都是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可谓是袁氏集团中,最为重要的事业奠基人…… 在后人的口中,沮授留下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南宋著名理学家陈普:袁曹相与隔王路,四世三公恩海深。当时惟有管宁是,谩对黄河叹此心; 宋末学者郝经:沮授、田丰计画不用,而不能去,卒蹈其难,其犹在亚父之后乎; 胡三省:使绍能用授言,曹其殆乎; 林国赞:袁氏诸臣,田丰外,莫忠于授,后以身殉; 何兹全:沮授、荀彧和诸葛亮一样,都是三国时期第一流的智慧人物;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和他的同僚田丰一样,沮授身上也有刚直和刚烈的一面。 虽然表现得并没有田丰那么夸张,但同样也是因此而被主子所猜忌和疏远,并最终导致了悲剧的结局。 或许,归根结底,沮授真正的悲剧根源,还是在于他没能读懂袁绍内心深处,那种在事业达到巅峰之后,隐然而升的“帝王思想”。 相比之下,倒是郭图这类卑鄙小人,更会揣摩除主子的内心,并借机在袁绍面前进献谗言,对他进行诋毁……
当然,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沮授本身性格便是如此。 他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忠事”之臣,而非“忠君”之臣。所以他所效忠的对象,是整个袁氏集团的事业,而非是袁绍这位君主本身。 所以,即便是沮授读懂了袁绍的内心,他也必然不会像郭图等人一样,以违背自己的原则为代价,去刻意迎合主子的意思……
PS:写到最后,我们还剩下最后一个疑问:沮授在袁绍集团,是否能堪比刘备麾下的诸葛亮? 个人觉得,如果抛开演义小说的渲染,真实历史上沮授和诸葛亮,二人的定位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唯一重合的地方,就是在战略大计谋划上。 沮授曾为袁绍指点迷津,定下攻占河北四州的长远战略计划;而诸葛亮也为刘备献上了“隆中对”,提出连孙抗曹,并先占荆州,再取益州汉中,定天下三分的战略构想。
然而在具体从事的职务上,诸葛亮更擅长的是内政治理,在刘备去世之前,都是整个集团的后勤大管家,几乎没有过带兵打仗的经历…… 而沮授呢?史料上并未记载过他在治理方面的才能,反而是称赞他为“监统内外,威震三军”。也就是说,沮授更像是一位帅才,而且从他官渡之战前后的表现来看,无论是战场谋划,还是临阵用计,都有其独到之处…… 换句话说,沮授其实算得上是半个诸葛亮(战略谋划)+半个庞统(带兵打仗)+半个法正(出谋划策)的结合体。 论综合能力,他应该也是在诸葛亮之上的。
只不过,诸葛亮比沮授更懂得为臣之道,也更能慧眼识人,选择了看似落魄,实则潜力巨大的刘备。 故而能得以有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并在史书上留下了“千古贤相”的美名。
而沮授,却只能随着袁绍一起,被拖入惨败的泥潭。最终抱着“功亏一篑”的遗憾,在历史上隐退…… 本文为一点号作者原创,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