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闲读丨大汉天子刘邦竟是信陵君的超级“爱豆”

信陵君是唯一一个享受这一待遇的非帝王级人物，其他几位是秦始皇、楚隐王（陈胜）与三个诸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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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影视形象

刘邦是信陵君的超级“爱豆”。

他年少时，有一次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了——去了大梁城，要投奔信陵君。可是到了才知道，公子无忌已经去世几年了……

这个少年还不死心，终于找到了信陵君的门客——一个叫张耳的人，在他那里吃住了一个多月。（因为这次因缘际会，许多年后，两人做了儿女亲家。）

后来，他发达了，只要有机会经过魏废都大梁，他都会去信陵君墓前凭吊一番。在临死前五个月，他派出守墓人，是不是冥冥中想完成最后的心愿呢？

刘邦为什么那么尊崇信陵君？

因为刘邦的思想和行动，受到了信陵君的深刻影响。读懂了信陵君后，刘邦获取了一把重要的密钥，最终打开了成功之门——当然，这样的密钥不止一把。

梦想人人都有，“少年”刘邦心中也有一个游侠梦。

一般人对战国与汉的分期可能有着刻板印象，觉得这两个时代中间隔着一个秦，距离一定遥远，其实不然。

举个简单的例子，战国四公子中有三个都曾和刘邦活在同一个时空中：平原君死那年，刘邦5岁；信陵君死那年，刘邦13岁；而春申君死时，刘邦已整整18岁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死得早的孟尝君，又恰恰是刘邦的近老乡。他的封地在薛邑，距离刘邦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沛郡不过百里，要是能直线穿越沼泽河汊的话最多也就走个多半天，所以刘邦年轻时买个帽子（竹冠）也要人从薛邑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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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冠，又称竹冠、斋冠

刘邦生活的年代，虽然孟尝君已死，但那时他的子孙与很多门客仍在。

许多年后，司马迁去薛邑考察，发现那里民风强悍，与邹、鲁邑的谦谦之风大不相同。邑人告诉他，那是受孟尝君门客的影响。孟尝君活着时，追随至薛的门客，多任侠之士，他死后，门客的子孙们繁衍下来，现“六万余家矣”，且多“暴桀子弟”。

说这么多，是为了证明一点，环境使刘邦不可避免地受到游侠风气的影响。

这一点，其实司马迁已经写到了：刘邦“龙潜”时，“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好酒及色”。

在普通人眼里，可不就是个乡村浪荡子吗？不愿意被土地束缚，整天游手好闲、醉生梦死外加拈花惹草……

难怪他爹总拿刘仲刺激他：你看看你二哥治下了多大的家业，再看看你，到30岁了还一事无成！

当然，这并非司马迁的本意，他的本意是把年轻时的汉高祖当作侠客来写，写他的“意豁如也”，写他的任侠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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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侠刘邦

刘邦确实和司马迁笔下的门客、游士有共同之处。

——先看看信陵君的门客们，侯生是守门人，朱亥是屠夫，毛公薛公是赌徒卖浆者流，这些人身居下僚，却又睥视王侯，傲骄得不得了。

——再看看荆轲，被太子丹豢养为刺客，他觉得是命运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这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四处游荡，遍干诸侯，梦想成就廉蔺的功业，不料，却没人愿意收他入门下。于是，他日与屠狗者游，醉则伴高渐离筑狂歌痛哭，成了“文青”+“愤青”般的存在。

——还有韩信，淮阴城“牛二”们眼里的窝囊废，那么大个子，整天带着剑四处晃荡，惶惶如丧家之犬，到项羽的门下还觉得辱没了自己，非要做什么大将军！

再对比刘邦，也有屠狗的“老铁”樊哙，一块浪荡一块搞事；也嗜酒成性，把丰邑中阳里两家小酒馆赊到要破产，喝醉了在老板娘王婶和武嫂的脚边倒头就睡，活脱脱荆轲式的“怀才不遇”。（这个技能后来又让阮籍给学到了。）

还有，就是眼睛长在脑门上，一肚子心高气傲，最看不起人。吃上司的白食，还可能在心里骂“高贵者最愚蠢”，这像极了侯生、朱亥。当然，比朱侯高明的是，他还用“万钱”的空头支票从吕公那里赚来了一个老婆。

最后，他还像韩信那样，幻想着用自己聪明的脑袋瓜子出人头地，所以才出现本文开头他离家出走的那一幕。

但是，直到三十岁，这个头顶帝王五彩祥云的刘季还没混出个样子来。

他不像信陵君们那样，是天生贵种；他风评很差，被同事萧何评价为“多大言，少成事”；而大他三岁的始皇帝也似乎不想给他机会，以横扫六合之力，扫去了刘季“学得文武艺，售于诸侯家”的幻想。

人生短短60秋，他的生命已透支大半，难道就这样带着两儿一女的五口之家终老户牖之下？估计他不止一次地在半夜翻来覆去。

——“长铗归来乎”……

这是农民刘三到“游侠”刘季的第一次改变。其中信陵君等对他青少年时代影响是存在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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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刘邦

改变刘邦一生的其实是件小事。

有一年，刘邦去咸阳办差，恰好始皇帝正在办花车巡游。眼前这一幕，让刘邦喟然长叹：“大丈夫当如此！”

目睹过始皇巡游的还有项羽，他当场扬言：“彼可取而代之。”唬得项梁赶紧捂住侄子的嘴巴：可不敢胡说，要灭族的！

后人往往津津乐道于二人在这件事上的不同反应，来比较其个性的不同，其实，刘邦所说的这句话意味更深长。甚至可以说，在这无限艳羡的语气中，隐藏着的是他天翻地覆般的思想改变。

“大丈夫当如此”，“当如此”好理解；那么“大丈夫”不该怎样呢？

原来的刘邦，是从游侠的角度认识自己的，总想获取别人的青睐，“哗众取宠”是，想投身信陵君门下也是，他以为总有一天，这个机会会落到他身上。

可是，见到始皇的一瞬间，他似乎顿悟了：为什么我非得要做信陵君平原君孟尝君或者什么乱七八糟君的门客呢？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做信陵君、秦始皇？

如果他是陈胜，他接下来的一句就该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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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影视形象

于是乎，下面的斩蛇起义，楚汉争霸就变得思路清晰起来。

斩蛇起义，为什么偏偏变成了“赤帝子斩白帝子”的玄幻剧情？这和陈胜让人半夜学狐叫“大楚兴，陈胜王”的梗没什么不同。刘邦是在确立、强化他的领导地位。

楚汉争霸中，为什么一流高手韩信、陈平都从项羽帐下跑到刘邦门下？因为刘邦既学习到信陵君们延客的真传，又吸取了他们的教训。

刘邦获得的真传是：解衣推食，礼贤下士。

楚汉相争，本来最大的赢家该是韩信。项羽和刘邦打得不可开交时，辩士武涉和蒯通先后劝说齐王韩信，说，现在天平在你手中，你把砝码放谁盘子里谁胜，不过你还有第三种选择——叫停他俩，三分天下。

韩信怎么讲的？

——汉王把我顶格使用，对我这个大将军言听计从；而且有车先给我坐，有衣先给我穿，有饭先让我吃。坐人家的车就应承载人家的患难，穿人家的衣就应揣着人家的忧心，吃人家的饭就应为人家的事效死，所以——“虽死不易”。

相信韩信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定也被自己感动得泪哗哗地，可是，很不幸，这种思维正是典型的“门客思维”。

如果是刘邦，他绝对不会这么想。

刘邦大封功臣，独尊萧何，封赏完了，觉得不过瘾又加了两千户，因为他想起一件事：他那年当亭长时同事都来祝贺，别人包了三个钱的红包，而萧何的红包里装了五个钱。所以两个钱换来了两千户。

这是“领导思维”。

再做个类比。楚王问晋公子重耳：我帮你那么多，你将来做了国君怎么报答我？重耳想了想说：以后我们要是打仗的话，我会退避三舍。

这也是“领导思维”。

韩信完全可以效仿晋文公的做法，但是他根本没有那样的意识，这就是韩信与刘邦的思想差别。

刘邦可以像信陵君那样在市井中持辔如故，也可以像孟尝君那样散尽家财，甚至他的平民身份会使他更亲民，做得更好，但他对于核心利益绝不会放手。

刘邦在讲“大丈夫当如此”时已悟到的东西，韩信至死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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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影视形象

其实上面也包含了刘邦吸取的教训。

廉颇在长平之战被弃用后，门客四散，起复后，旧时门庭又熙来攘往，廉颇很鄙夷，说，都散了吧，先生们。他的门客对他说，您这就是见事不明了！天下莫不利来利往，您得势，我们来；您失势，我们走——就那么回事。

平原君、孟尝君也目睹过门客们势利的一幕。

信陵君声名赫赫，留赵之后，不久就倾了平原君之客。

孟尝君不受齐王待见，他的门客瞬间如鸟兽散。

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其实还在“主”上。家主们花大钱延客，想得到的只是门客的“工具价值”，门客没有才能是得不到重视的，注意，不是“尊重”，是“重视”！平原君与孟尝君还做些表面功夫，像燕太子丹对荆轲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利”用。

刘邦崇拜信陵君可能就在于信陵君能在势利之上又加了一层尊重的“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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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影视形象

高皇帝坐了天下，有一次和大臣们从容对谈坐天下的原因，大臣们说，陛下虽谩而侮人，但能与天下同利。

高皇帝就说了，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重要的是我能得人。

这个“得人”，就是尊重人。“谩而侮人”其实只是表象，这是由刘邦的平民习性与生活习惯决定的，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与人平等交往的自然流露。

把他放进市井间和侯生们交往，他要比信陵君更加如鱼得水，像项羽那样的，刘邦能甩他十条街。

对韩信、张良这样的知识分子，称兄道弟，解衣推食就不用说了。对老伙计们，他更是时常流露真情。

萧何去追韩信，回来就遭批脸怒骂，估计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一遍了。中心意思就是，谁跑你也不能给老子跑！老子舍不得……

到论功行赏时，刘邦提议萧何第一，民主评议通不过，他又叉腰狂喷：你们有功也是功狗，没他这个猎人，你们功个P！

想当年，陈胜为人佣耕时，对伙伴说：“苟富贵，毋相忘！”但他做了楚王后，伙伴的一句“伙颐”，让他动了杀心。

但到“目前”之止，刘邦还没有变。

——这是游侠刘季向汉王刘邦的又一次改变。在这次改变中，他在用人思想上实现了对信陵君们的继承与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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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遗址

从农民刘三，到游侠刘季，到汉王刘邦，再到大汉皇帝，这艰难的变形用掉了他54年。单从用人的角度讲，他顺利地超越了他的偶像信陵君，成了众人爱戴的“万人迷”。

因为他，有好多人甘愿牺牲。比如勇士纪信，在围城中替他从容赴死，最终死于烈火；比如辩士郦其食，为了他，舌下齐国二十多城，最终死于沸汤。

正是这些赴汤蹈火的牺牲者，用身躯碾平了大汉王朝的荆棘路，用鲜血铺就了新都长安的紫陌红尘，把刘邦送进了万众仰望的长乐宫。

接下来这位高皇帝用他剩下的7年时间，又开始了一次新的改变，但这次改变与信陵君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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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皇帝刘邦

【史料见《史记》之刘邦、项羽、陈胜、信陵君、孟尝君、韩信、萧何、张耳、廉颇等传记】

【文/悦华海音工作室】·【图/来自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