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风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班超如何纵横西域

奉车都尉窦固前与诸将出讨北匈奴，其他将领俱不得功赏，独窦固军至天山，斩获颇多，加位特进。窦固本前大司空窦融侄子，父窦友曾受封显亲侯，窦友殁窦固嗣，又曾娶涅阳公主，显荣无比。明帝因他旧住河西，熟悉边情，所以，委令北伐。直至天山战胜，功出人上，复有诏令耿秉诸将，并受窦固节度。窦固得有专伐权，遂欲重蹈汉武帝故策，招抚西域，截断匈奴右臂，用夷制夷。当下派出使者西行，特选出一个智勇深沉的属吏，令与从事郭恂同往西域。这人为谁？乃是故文吏班彪少子班超。班彪擅长文辞，官至望都长而终。长子班固，字孟坚，九岁即能属文，及年已成人，博通书籍，所有九流百家诸言，无不穷究。明帝召诣校书部，使为兰台令史，撰述史传。有弟名班超，字仲升，少有大志，不修细节。当兄班固应诏时，自与母随入都中，至官署中充作书佣，终日劳苦，所得却寥寥，曾经投笔愤慨道：“大丈夫无他志略，尚当效仿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博取侯封！怎能郁郁久事笔墨间呢？”左右听了，都不禁暗笑，班超却奋然道：“小子怎知壮士志，奈何笑人？”既而与相士叙谈，问及将来穷达，相士道：“今日一布衣，他日当封侯万里！”班超笑问原因，相士指班超面道：“君燕颔虎颈，飞行食肉，这就是万里侯相呢！”未几，果得朝廷特诏，令班超与兄班固同官，亦得拜兰台令史。就职年余，又复因事免官，独窦固器重班超之才殷勤款接，及出握兵符，遂调班超为代司马。前次追虏至伊吾庐城，班超曾经执戈前驱，得胜回营。至此，与郭恂同使西域，奉令即行。

自光武帝修文偃武，不愿用兵，西域一带，由他自主。因此，车师、鄯善等国，又去依附匈奴。莎车王贤恃强用兵，并吞于置、大宛诸国，并使部将君得率兵监守。于置遣将休莫霸收合余众，攻杀君得自立为王。莎车王贤当即大愤，督领诸国数万人，往攻休莫霸。偏又为休莫霸所败，伤亡过半，王贤脱身走归。休莫霸进围莎车，身中流矢，方才退兵，途次陨命。国相苏榆勒等，共立休莫霸的侄子广德为王。斯时，龟兹王则罗为国人所杀，则罗本莎车王贤少子，国人既敢杀死则罗，当然不服莎车，龟兹为莎车所并，又恐莎车往攻，索性联属匈奴，先击莎车。两下里争战不休，互有杀伤。于置王广德正好乘他疲乏，派弟仁督兵万人，直逼莎车城下。莎车王贤连被兵革，不堪再增一敌，没奈何遣使出城，至广德营中请和，愿将己女配与于置王广德。广德踌躇半晌方才允诺。待莎车王贤将女送交便一拥而去。好容易过了一年，莎车城外，复来了于置兵马，差不多有三四万人。莎车王贤登城俯眺，遥见广德押住阵后，跨马扬鞭，指挥如意，乃高声呼语道：“汝为我女婿，无端兴兵相犯，究欲何为？”于置王广德答道：“正因王为我妇翁，久不相见，所以前来问候！今愿请王出城结盟，再修前好。”贤听了此言，又似广德无意构衅，但既欲修盟，为何带来许多人马？当下狐疑不决，因向国相且运商议。且运忙道：“广德为大王女婿，谊关至戚，何妨出见？”贤遂释去疑团坦然出城。广德跃马相迎，彼此问答，未及数语，忽由广德一声暗号，突出壮士数十名，拥至莎车王贤马前，把贤拖落马下，捆绑起来。贤尚想且运出救，那知且运正私召广德，叫他前来捉贤，一见广德得手，便大开城门，纳入于置兵马，趁势将贤妻子，一并拿下。当即由于置王广德留下将士，与且运同守莎车，自押莎车王贤等归国，未几，竟将莎车王贤杀死。匈奴闻莎车被灭，恐广德乘此强盛，将为己害，乃征发龟兹焉耆尉黎等国骑兵，得三万人，统以五将，合围于置。于置王广德料不能敌，遣使乞降，并出长子为质，每岁贡给罽絮等物。匈奴乃退另立莎车王贤子齐黎为莎车王，广德心惮匈奴未敢与争。西域诸国，要算广德最强，次为鄯善国王。鄯善自服属匈奴后，国内无事。

鄯善国王广休养生息，势亦日昌，班超与郭恂等先到鄯善，国王广却殷勤款待，礼意甚周。越数日忽渐疏懈，班超密语吏属道：“诸君可知鄯善薄待么？我想鄯善王广，必因有北虏使来，未识所从，故礼不如前，智士能明几知微，况已情迹昭著呢？”道言甫毕，适有鄯善役使，来饷酒食，班超故意问道：“匈奴使来已数日，今在何处？”鄯善本讳莫如深，不意被班超一口道破，还道班超已有所闻，只好和盘说出。班超将役使留住，闭门不放，潜集吏士三十余人与共饮酒，酒至半酣，蹙然语众道：“卿等与我共来绝域，本欲建立大功，邀取富贵，今虏使才到数日，国王广礼意漫衰，倘彼见我吏属寥寥，出兵拘拿，械送匈奴，恐我等骸骨，徒为豺狼所食，奈何！奈何！”吏士闻言，俱愁眉相答道：“事已如此，只得甘苦同尝，死生愿从司马！”班超奋起道：“不入虎穴，怎得虎子？为今日计，唯有乘着昏夜，火攻虏使，彼不知我等多少，定然惊骇，我若得将虏使击毙，鄯善自然胆落，功成名立，在此一举了！”大众听着，又觉得危疑起来，半晌才说道：“请与郭从事熟商！”班超瞋目道：“吉凶决在今夜，郭从事系文俗吏，闻此必恐！一或谋泄，反致速死，如何算得壮士呢？”众见班超面带怒容，未免慑服，乃愿从班超计。班超即命吏士整束停当，待至夜半，率众三十余人，径奔匈奴使营。可巧北风大起，吹彻毛骨，众且前且却，尚有惧容，班超与语道：“这正是天助成功，尽可放胆前行，无庸顾虑！”说着，遂令十人持鼓，绕出虏帐后面，且密嘱道：“如见有火光，即当鸣鼓大呼，万勿失约！”十人皆领命去讫。又使二十人各持箭械，踅至虏帐，夹门埋伏。班超自率数骑，顺风纵火，前后鼓噪声同时响应，虏使从梦中惊醒，走投无路，仆从越加惶怖，顿致大乱。班超首先突入虏营，格毙三人，吏士一拥齐上竟将虏使击毙，并杀虏使随兵三十余人，一面纵火焚营，把虏众百余名一齐烧死。时已天明班超率众返告郭恂，郭恂方得闻知不禁大骇。既而俯首沉吟，班超已知郭恂之意，举手与语道：“从事虽未同行，但休戚与共，班超亦岂欲独擅己功？”郭恂乃心喜，面有欢容。因人成事，还想分功。班超即召鄯善王广，取示虏使首级，鄯善王广吓得面色如土，再经班超宣汉威德，叫他从今以后，勿得再与北虏交通，否则虏首可作榜样，幸毋后悔！鄯善王广连忙伏地叩头，唯唯听命，遂纳子为质，随班超还报。窦固大喜，且陈班超之功，并请选使再抚西域。明帝览奏，欣然说道：“智勇如班超，何不再遣，还要派什么别人？”当下拜班超为军司马，令他续成前功。窦固奉命，因复遣班超西往于置，并欲拨兵为助。班超说道：“于置国大路遥，就使带兵数百，亦不足济事，多反为累，班超但将前时从行三十六人，往彼宣抚相机处置，便已敷用了。”言毕遂行。

好多日才抵于置，于置王广德，雄视西域，虽尝接见班超等，却是傲然自若，不甚敬礼，且召巫入问向背。巫假意祷神，费了许多做作，方张目说道：“神有怒意，谓于置王何故竟欲向汉？汉使有騧马骑来，可取以祠我！”于置王广德素来迷信，即使人向班超求马。班超已侦得巫言，谓须巫亲自来取，巫竟如言趋至，班超不与多言，突拔佩刀劈巫，砉然一声，巫首落地，便持了巫首，进示广德，且将前时制服鄯善情形，当面陈述，令广德自择进止。广德惊出意外，派人调查鄯善，果有虏使被杀、遣子入质等情，亦决计附汉不属匈奴。匈奴本有将吏留守于置，监护广德，广德即暗地发兵，攻杀匈奴将吏携首献班超。班超随身带有金帛，当即出赠广德与广德以下诸官属。夷人素性贪利，得了馈遗，自然额手相庆，愿听约束。于置、鄯善为西域望国，两国既已归汉，余国多半听从，依次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交已有六十五年，至此，乃复与汉往来，奉汉正朔。独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未从汉命，并据有天山北道，攻杀疏勒王，另使龟兹贵人兜题为疏勒主。疏勒在于置西北，班超意欲袭取，从间道入疏勒境，先遣从吏田虑往抚兜题，拨吏士十余人随往，临行嘱田虑道：“兜题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卿前去招抚，若彼不即降，可乘虚执取，切勿有误！”田虑也有干略，应声即往。到了兜题所居的槃橐城，报名进见，兜题却无降意，语多含糊。田虑见他卫卒寥寥，即回引从士抢步上前，立将兜题拖下，用绳捆住。兜题左右不过数人，没一个前护兜题，统去躲闪一旁。田虑得将兜题牵出，飞驰白班超。班超急往疏勒，尽招该国将吏，慷慨与语道：“龟兹无道，横行劫杀，汝等正当为故主报仇，奈何降虏？”国人答以力不从心，只好缓图。班超又说道：“我乃大汉使臣，来抚汝国，汝能从我号令，何患狡虏？现在故主有无遗裔，应该迎立为王！”国人答言故主无子，只有兄子榆勒尚存。班超即命迎入，使榆勒王疏勒，更名为忠，国人大悦。当下牵入兜题，遍问大众道：“此人可杀否？”众齐称可杀，班超却喟然道：“杀一庸夫，有何益处？不如把他放还，使龟兹知大汉威德，不在多诛。”众又相率赞成。班超乃命将兜题释缚，叫他归告龟兹王，速即降汉。兜题幸得免死，诺诺连声，拜谢而去。班超既抚定疏勒，遣人往报窦固。窦固正奉诏出师，往讨车师，因檄班超暂留疏勒，不必遽归，自与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刘张，领兵出敦煌，越塞至蒲类海击破白山虏兵，直入车师。车师向分前后二庭，前王居交河城，后王居务涂谷，相去约数百里，从前尝附属西汉，汉衰乃转归匈奴。窦固入车师境，因虑后王道远，山路崎岖，不如就近攻击前王。独耿秉谓车师前王，乃后王安得之子，若先攻后王，并力取胜，那时前王自服不待劳师。窦固沉吟未决，耿秉奋身起座道：“耿秉愿前行！”说着即出营上马，挥兵北进，众军不得已随行。至务涂谷相近，攻破虏垒斩首数千级，后王安得大恐，慌忙出门迎耿秉，脱帽长跪，抱耿秉马足俯首乞降。耿秉引与见窦固。窦固令安得招降前王，前王当然听命。车师全定，乃奏请复置西域都护，分设戊己校尉。当下，简选陈睦为都护，司马耿恭为戊校尉，留屯车师后王部金蒲城，谒者关宠为己校尉，留屯前王部柳中城。窦固班师入塞，静候朝命，朝旨令他罢兵还京，窦固不敢违慢，自然南归。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