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不平等的九品官人法，让曹丕成为千古罪人？

曹操在世时，曹丕隐藏很深，情绪也常被压抑着。

等成为魏王、完全掌握大权后，曹丕压抑已久的情绪顿时放开，甚至出现了反弹，迫不及待地想要干一番比父亲更有种的大事。

什么大事呢？就是谋取皇帝宝座。

事实上，曹操在世时，经过多年的经营，中国的北方已稳稳地掌控在他的手中，具备了称帝的实力。而曹操之所以没有选择称帝，是一种务实的做法，也是内外部条件还没有完全成熟时所做的明智的选择。

在内部，曹操本人是汉臣，而且一直以兴复汉室为旗号打天下，这个核心的道义制高点一直被他利用，并取得极好的效果，然而，等他想改朝换代时，却也成为最不好改变的障碍。因为一旦改变，只能说明他确实是汉贼，是虚假之人，以此立国，非长远之道。

正因为如此，当曹操在建安十七年（212年）想要为自己进爵国公、加封九锡时，长期处理军国要务的首席谋臣荀彧竟然坚决反对，称：“曹公你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应当秉承忠贞汉室之诚，守功高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您实在不适宜有这样的举措。”曹操因此冷遇荀彧甚至令其服毒自尽。不过，荀彧等人对汉室的依恋，反过来也使曹操不能不有所忌讳。

在外部，曹操在实行“唯才是举”的政策时，对实力强大的世家大族多所打击和贬抑，招致很多潜在的威胁。

与此同时，刘备、孙权仍割据一方，对其虎视眈眈，更使曹操深感机会没有成熟。

而作为曹操的下一代，曹丕一旦想当皇帝，条件似乎已完备得多了。

首先，曹操已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排除了种种障碍，只要内部稳固，曹丕便有当皇帝的实力；

其次，曹丕没有曹操那样与汉室的紧密牵连乃至意识障碍，世人对他的要求也会与曹操有所不同；

再次，刘备、孙权已经交恶，双方之间的大战正在酝酿，根本无心进兵曹魏。

所有的这些，均为曹丕称帝创造了条件。

然而，改朝换代毕竟是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事情，也是一件最为敏感和最为危险的事情。

曹操当年何等英豪，都没敢称帝。曹丕如果贸然而行，万一有失，便不只是自己万劫不复，而且极有可能使庞大的帝国转瞬间分崩离析。

所以，在把自己的兄弟赶回封国后，曹丕要想成为皇帝，便必须获得更大力量的支持。

什么力量呢？

在当时的情况下，最根深蒂固、实力强大的，还是世家大族。

那么，怎样才能获得世家大族的普遍拥护呢？

在这一关键问题的追问下，一项影响长远的制度——九品官人法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二）九品官人法与察举制的根本不同处

当上魏王不久，曹丕的最重要帮手之一、尚书令陈群提议，实施九品官人法。

陈群出身于颍川陈氏，祖父为东汉太丘长陈寔，父亲为东汉大鸿胪陈纪，典型的世家大族出身。

对陈群提出的九品官人法，出身于世家大族的司马懿自然也是十分赞成。

等他们向曹丕陈述此法实行的好处后，曹丕顿时眉开眼笑，马上采纳并予以实施。

他深信：只要实施九品官人法，肯定能得到所有世家大族的鼎力支持，何愁无法称帝！

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们先了解一下九品官人法是个什么制度。

九品官人法是一种选官制度，因设置“中正”官进行人才评议和推荐，又被称为九品中正制。

其内容大致为：各州郡设置“中正”官职，由其专门对该州郡的士人进行考察评议，并按照德行才能，将士人中的人才分为九品向上推荐，这些人才经过中央核实无误后，由中央任命为各级官员。

所谓九品，就是分上、中、下三品，然后在这三品中再各分三品，三三得九，而成九品。

其分法，可参看下表：

九 品

上 品

中 品

下 品

上上

上中

上下

中上

中中

中下

下上

下中

下下

这种选官制度，如果单从形式来看，似乎与汉朝的选官制度——察举制没什么不同。

察举制即由地方长官在其辖区内考察、选取人才并推荐给上级或中央，然后经过试用考核，任为官职。

九品中正制似乎只是由“中正”官员代替“地方长官”而已。

但实际上，九品中正制的最大特点是：中正的担任者都是世家大族的人士，他们最重视的是被品评者的出身和背景，而非才能和本领；能被评上上品的士人，无一不是出身世家大族。

如果说汉朝的察举制，是品行、才干兼重的选官制度，那么，九品官人法则完全向重视出身、品第转移了。

也就是说，九品官人法是在制度层面，为世家大族垄断上层权力提供了最大程度的支持，并在贵族与平民之间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出身与门第，由此成为可以当官的第一要素。

结果是，世家大族的人，祖先和家族高贵的人，即便品行能力不怎么样，想要当官，仍然相当容易；反过来，如果门第不高、出身不好，即便品行与能力再强，也基本上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自然也无法撼动世家大族的根本权益。

这种从根本上保护世家大族根本利益的制度，岂能不得到世家大族的衷心拥护？

而对于曹丕来说，他可能没有意识到：当他开启这项极端依赖世家大族的制度后，他已经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的千古罪人。

（三）超级枷锁·超级门槛·超级兴奋剂

客观地说，东汉时期，随着世家大族势力的发展，察举选官中已有相当强的重门第的倾向，实施“九品中正制”可视为这种倾向的升级版，未尝不是顺应这股潮流。

况且，“九品中正制”在实施之初也有不少好处，有利于把因战乱而到处流散的士人团结起来，选拔其中的精英为曹氏集团效力；有利于把民间存在的品评人物的潮流纳入中央，便于曹氏集团的统治。

然而，若从长远眼光来看则非常不利、甚至非常可恶。

门阀这种只重出身的倾向，未尝不是东汉后期制度僵化、最终导致灭亡的内在原因，所以曹操高举“唯才是举”的旗帜，要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而曹丕急于改变其父的用人政策，说白了，就是太急切地想要满足自己的大欲。

如此一来，曹丕将出身作为用人制度的核心，使世家与平民之间出现了不可逾越的鸿沟，违背了中国文化中长期行之有效的讲究平衡、上下沟通的政策和做法。

于是，上下层之间的矛盾必然成百倍地增加。

而对于世家大族来说，也未必都是好事。他们似乎永占了上层高位，但事实上，他们承受的内部腐败的恶果将越来越严重，圈子内部成员间的争斗也越来越残酷……最后，形成了很难改变的恶性循环。

于是，这种制度实施之后，一方面一直在魏晋南北朝占据核心地位，极大地影响了中国三四百年的历史；另一方面，致使中国社会出现了极为严重的等级断裂与不平等，成为长期战乱的一个内在的核心的因素。

在这个比有形的牢房还要顽固无数倍的超级枷锁和超级门槛下，无数中国人将处在绝望的深渊。

从这个角度看，说曹丕是一个千古罪人，我觉得并不过分。

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把曹丕比作运动员，那么，“九品官人法”其实就是他在运动场上获取金牌的超级兴奋剂。

那么，接下来，曹丕将在历史舞台上展开怎样的表演？

且看下回分解。

（张建安修改于2023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