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坛领袖-欧阳修（4）

题记

一个人陷入迷茫的困境，最大的原因是认知不足，这时最好的方法，就是好好读书。

公元1057年，宋仁宗嘉佑二年，北宋建国百年，此时的北宋边疆无外地骚扰，国泰民安。欧阳修也迎来了人生高光的一年。这一年在宋代文化史、教育史上也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一年。

这一年的北宋堪称人才大爆炸，也被誉为科举制历史上的最高峰，被誉为“千年科举第一榜”。考取进士的名单，几乎囊括了当时的所有杰出人才。横跨了文学、政治、军事等诸多领域。这里面有三人位列“唐宋八大家”——苏轼、苏辙、曾巩；两位理学创始级大师——程颢、张载；九人先后出任宰相——王韶、郑雍、梁焘、吕惠卿、林希、苏辙、曾布、张东、章惇；还有一位历史名将——王韶。

据后人统计，这榜进士中就有24位人在《宋史》中立传。作为主考官的欧阳修，他的科举改革，让真才实学的人上榜，也让宋朝文化史迎来了辉煌的鼎盛时期。

没有改革之前是讲究骈俪雕琢的西昆体文，后来是石介（与欧阳修是同年进士）创建的太学体。这两种文体都是表达空洞无物的内容，早已脱离了实际的应用。

为了改变这种文风，当欧阳修成为主考官时，他认为这次是绝佳的机会，阅卷和录取的标准是他制定的，他的好友梅尧臣也为他提出很好的建议，他采纳了很多建议。欧阳修确实有过人的胆略，阅卷时发现险怪奇涩的文章一律黜落，录取文风平实的考生。

张榜之日，一大批被预测上榜的热门人选的人落选了。忿忿不平落地的考生，他们围攻欧阳修、指责他、辱骂他、向他投掷石子、更有甚者写《祭欧阳修文》，并送到他家中……，为了毁坏欧阳修的声望，有人写艳词，填上欧阳修的名字，在社会上流传……

面对流言蜚语，在官场沉浮很久的欧阳修，早已司空见惯，不为所动。无论风暴来势多么凶猛。

这次贡举还是狠狠打击了盛行多年的不良文风，在某种程度上实现庆历新政时提出的科举改革任务。他也把宋代的古文运动引上了健康的发展轨道。

平时朴素、自然流畅，成为宋代散文的群体风格，也是后世散文家学习的主要方向。他的《醉翁亭记》、《伤仲永》等名篇散文对后世的影响，不可估量。

醉翁亭记

环滁（chú）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hè)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láng yá）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chán）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曰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zhé)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fú）日出而林霏(fēi)开，云归而岩穴（xué）暝（míng），晦（huì）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yǔ）偻（lǚ）提携（xié)，往来而不绝者，滁（chú）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liè），山肴(yáo)野蔌（sù），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hān）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yì）者胜，觥（gōng）筹（chóu）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tuí）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yì），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按照北宋的惯例，金榜题名的考生要拜访主考官，便有了师生的名分和情谊。苏轼也是其中之一，苏轼也写了一封信给欧阳修，欧阳修对苏轼的才华极为赞赏。他曾对他儿子说：三十年后，过于写文章的事情，别人不会再提起我欧阳修的名字，人们只会谈论苏轼。

作为文坛盟主，欧阳修的一句称赞，让名不经传的苏轼名扬天下。他是文坛的伯乐，提携了三苏、王安石、曾巩等人。

他与三苏父子交情匪浅，苏轼母亲逝世时，三苏急忙返回蜀地，来不及向欧阳修道别。欧阳修知道后，向三苏写信慰问，令苏洵很感动。这一年夏天，汴京酷暑，欧阳修家人很多得了疟疾，他本人也身体不适。他曾多次向朝廷辞官，朝廷不批准。第二年，病情更加严重，此时的他越来越想念在滁州那样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他写下《忆滁州幽谷》

忆滁州幽谷

滁南幽谷抱千峰，高下山花远近红。

当日辛勤皆手植，而今开落任春风。

主人不觉悲华发，野老犹能说醉翁。

谁与援琴亲写取，夜泉声在翠微中。

译文 注释

滁州琅琊山中的幽谷被千万座山峰怀抱，山中的花卉高低错落，远近相映，点缀谷中到处都是红彤彤的。这些花都是我当年辛勤种下的，而如今，我只能任凭它们在春风的吹拂下开开落落。

幽谷的主人（即欧阳修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满头白发，当年与自己同乐的老田夫们记得当年的太守醉翁，还能谈谈他的往事。谁能替我抚上一曲瑶琴 ，作上一支新曲，把幽谷泉深夜在青山中淙淙流动的美妙声音记下来呢？

在滁州时，他四十岁就号称“醉翁”。弹指一挥间，满头鬓发的欧阳修成了名副其实的“醉翁”了。他的亲朋好友，这几年也相继过世：他的母亲郑氏、晏殊、尹洙……他经历了数次丧子之痛，离开滁州这些年来，他的官职越做越高，但他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再也没有感受到当年在滁州的山水之乐。退休的念头，在他心中一日日加剧。

公元1067年，年过花甲的欧阳修再次陷入一场桃色风波中，欧阳修的妻弟薛宗儒，因为一桩贪赃枉法的案件收到牵连，他原想依仗姐夫的权势获得赦免。谁知欧阳修并没有徇私情，帮他说话。结果，薛宗儒就罢免了官职，让薛宗儒对欧阳修怀恨在心。薛宗儒散步谣言说欧阳修和他妻子有私情，这个消息让欧阳修的政敌知道后，马上上书弹劾欧阳修。欧阳修听到后也很震惊，为了自己的清白，请求朝廷要彻查此事，还自己一个公道。迟暮之年，再一次蒙受如此污秽的诋毁。欧阳修本已经衰退的心境，更加惨淡，独坐书斋，退休的念头更加强烈。

彻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欧阳修声誉并没有受损，但是他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他向宋仁宗多次提出退休，皇帝都没有同意，最后一个这种的方式，让他到地方为官。

当他离别开封时，心情是无限惆怅的，这个令他眷恋，而又倦怠的城市，怀着复杂的心情写下《明妃小引》

汉宫诸女严妆罢，共送明妃沟水头。

沟上水声来不妃，花随水去不回流。

上马即知无返日，不须出塞始堪愁。

回望路已断，只能向前去，寻求新的慰藉，地方公务清闲，欧阳修开始整理自己的文集。当欧阳修开始醉心文学时，京城轰轰烈烈的文革运动开始了，运动的发起人是他曾经提携过的王安石。新的变法更多的是考虑国计，而欧阳修更多的是关注民生。

因此他与王安石有分歧。由于王安石变法过于激进，变法中出现了问题，宋神宗希望欧阳 修能到京城主持大局，此时的欧阳修年事已高，早已有归隐之心。他迟迟不肯进京……

公元1071年，欧阳修终于如愿以偿，朝廷恩准了他的致仕。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颖州（今安徽阜阳）。他从风波的政治生活中解脱出来，感觉到无比自在。苏轼、苏辙两兄弟曾来探望过他，欧阳修带领他们两兄弟，游览了很多地方，开怀畅饮，好不快活。

欧阳修作为文坛领袖，他曾考虑过传承人，他先是看好曾巩、接着是王安石，但是王安石更多的精力在在政治方面，后出现在他视野的苏轼，经过接触和详谈，他认为苏轼是最合适的人选。苏轼也不负厚望，在当时虽然仕途不顺，但是他已经成为了文坛巨匠。

心愿已了，他也平静地迎来了生命旅程的终点。公元1072年7月，久卧病床的欧阳修临终写下：冷雨涨焦坡，人去坡寂寞。惟有霜前花，鲜鲜对高阁。

公元1091年，已经成为新一代文坛领袖的苏轼，出任颖州太守，泛舟西湖时，苏轼听到了熟悉的歌声，那是欧阳修的旧作《木兰花令》。为了表达对老师追忆，他对和了一首诗《木兰花令次欧公西湖韵》

木兰花令（欧阳修）

西湖南北烟波阔，风里丝簧声韵咽。舞余裙带绿双垂，酒入香腮红一抹。

杯深不觉琉璃滑，贪看六么花十八。明朝车马各西东，惆怅画桥风与月。

四十三年后，也就是1091年，五十六岁的苏轼来到做知州，和韵了这一首词。

木兰花令 次欧公西湖韵

霜余已失长淮阔，空听潺潺清颍咽。佳人犹唱醉翁词，四十三年如电抹。

草头秋露流珠滑，三五盈盈还二八。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

苏轼与欧阳修两人相隔四十几年前唱后和，二词均为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