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风云：窦皇后恃宠生奸，窦宪敢占公主田

倏忽间，已是建初七年（公元82年）正月初吉，沛王刘辅，济南王刘康，东平王刘苍，中山王刘焉，联翩入朝。汉章帝先遣谒者出都远候，分给貂裘食物珍果，又派大鸿胪持节郊迎，再由御驾亲视邸第，预设帷床，钱帛器物，无不具备。四王入都诣阙，赞拜不名，且由章帝起座答礼。礼毕入宫，再用辇迎接四王，至省阁乃下。帝亦兴席改容，欢然叙旧，使皇后出宫亲拜，四王皆鞠躬辞谢不敢当礼。嗣是款留多日，直至春暮，方许诸王归国。但因东平王刘苍，老成重望弁冕天潢，用再手诏挽留。直至仲秋已届，大鸿胪窦固奏请将刘苍遣归，才得允许。特给刘苍手诏云：骨肉天性，诚不以远近为亲疏，然数见颜色，情重昔时。念王久劳，思得还休，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顾授小黄门，系受诏颁发之官。中心恋恋，恻然不能言。

刘苍得诏后，入阙谢赐，随即辞行，汉章帝亲送至都门，流涕叙别，复赐乘舆服御，珍宝钱帛，以亿万计。刘苍还国时遇疾，逾年竟殁，赙赠独隆，派使护丧，且令四姓小侯及诸国王主，一体会葬，予谥曰宪，子刘忠袭爵。总计光武帝十一子，至刘苍殁后仅留四人，为沛王刘辅，济南王刘康，中山王刘焉；以外还有阜陵王刘延，在明帝时已曾削封，建初中复被人讦发，说他谋为不轨，又贬爵为侯。琅琊王刘京，时已病逝。后来惟沛王刘辅最贤，身后留名。济南王刘康及中山王刘焉，屡有过失，还幸章帝顾念亲亲，不忍加罪才得保全。就是阜陵侯刘延，亦仍复王爵，安享余年。这也是汉章帝的厚德。只是夫妇父子间，凶终隙末，终害得不夫不父，有累贤明。斯时，章帝已立太子刘庆，庆母为宋贵人，宋贵人父名扬，为文帝时功臣宋昌八世孙，原籍平林，宋扬以恭孝著名，隐居不仕。同胞姑为马太后之外祖母，马太后闻宋扬有二女，才艺俱优，因选入东宫，得侍储君。章帝即位，并封二女为贵人，大贵人生刘庆，立为太子；宋扬因此入为议郎，赏赐甚厚。还有前太仆梁松二侄女，亦入宫为贵人，小贵人生皇子刘肇，这四贵人位置相同，并承恩宠。惟宋大贵人素善侍奉，前时供应长乐宫，即马太后所居之宫。躬执馈馔，为马太后所垂怜，子刘庆得为储嗣，也是马太后从中主张。惟窦皇后暗怀妒忌，视宋贵人母子仿佛眼中钉一般。至马太后崩逝，窦皇后得恃宠生奸，尝与其母泚阳公主，图害宋氏。外令兄弟窦宪、窦笃寻找宋扬过失；内令女侍阉竖，探刺宋贵人动静，专谋架陷。俗语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宋贵人偶然得病，欲求生菟为药饵，菟即药品中菟丝子。特致书母家，嘱令购求；谁料此书被窦皇后截住，竟将它作为话柄，诬言宋贵人欲作盅道，借生菟为厌胜术，咒诅宫廷。当下在章帝前，装出一副愁眉泪眼的容态，日夜谮毁宋贵人母子，且言宋贵人必欲为后，情愿将正宫位置，让与了她。曲摹妒妇口吻。汉章帝正与窦皇后非常恩爱，怎能不为所惑？遂将宋贵人母子，渐渐生憎，不令相见。窦皇后见章帝中计，辗转图维，想把那太子刘庆撵去，方好除绝根株，终免祸患。只是自己虽得专宠，终无生育，妹妹轮流当夕，也总觉闭塞不通，毫无怀妊消息。百计求孕，始终无效，不得已，求一替代的方法，把那小梁贵人所生的皇子，移取过来，殷勤抚育，视若己生。移花接木，终非良策。一面复阴使掖庭令，诬奏宋贵人通书前情，请加案验。章帝为色所迷，已弄得神昏颠倒，就批准掖庭令奏议，使他钩考。天下事欲加人罪，何患无辞？不但将宋贵人说成大恶，并连那太子刘庆亦诬作穷凶，一篇复奏。便由汉章帝下诏，废太子刘庆为清河王，立子刘肇为皇太子。诏书有云：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爰自孩乳，至今益彰。恐袭其母凶恶之风，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大义灭亲，况降退乎？今废庆为清河王。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训襁褓，导达善性，将成其器，盖庶子慈母，尚有终身之恩，岂若嫡后事正义明哉？今以肇为皇太子，使得谨守宗祧，钦哉惟命。

太子刘庆既废，复出宋贵人姊妹，锢置丙舍，再由小黄门蔡伦考验。二姊妹当然不肯诬服，偏蔡伦阴承后旨，曲为锻炼，竟说二贵人咒诅属实，请付典刑。当即奉到复诏，移徙二贵人至暴室中。暴室为宫女疾病时所居。可怜姊妹花自悲命薄，愤不欲生，仰药服毒，同时毙命。宋扬削职归里。最可恨的是郡县有司，投井下石，更将宋扬砌入罪案，捕系狱中，还亏宋扬友人张峻、刘均等，替宋扬奔走解释方得免罪。宋扬虽得出狱，悲伤憔悴，当即病亡。清河王刘庆，年尚幼弱，却能避嫌畏祸，不敢提及宋氏。太子刘肇本与相亲，晨夕过从刘庆越加谦谨，勉博太子欢心。太子刘肇尝入白汉章帝，言刘庆并无恶意，于是章帝嘱皇后抚视，所有一切衣服，令与太子相等，刘庆始得幸全。惟梁氏自梁松得罪后，家属并坐徙九真，松事，大小二梁贵人系没入掖庭，得承恩宠，小梁贵人幸得一男，进为储君，合家亦蒙赦还，欣然相庆。哪知为诸窦所闻，又恐梁氏得志，急忙转报窦后。窦后本已加防，一闻消息，就再掉动长舌，谗毁梁氏二贵人。并言贵人父梁竦，潜图不轨，欲为兄梁松复仇。汉章帝竟令汉阳太守郑据捕梁竦入狱，冤冤枉枉，构成罪名，梁竦坐是庾死，家属复徙九真。看官试想！这大小二梁贵人，还能安然无恙么？美人善忧，况经此父死家亡，怎得不五中崩裂，两命同捐，呜呼哀哉。四贵人相继毕命，何若为平民妻，尚得相安！阴贼险狠的窦皇后陷害了宋、梁二家，尚嫌不足，更追恨及明德马太后，纳入大小梁贵人，先得专宠；并且马氏兄弟均列枢要，也欲趁势除尽，省得夺权；于是，与兄弟内外毗连，构陷马氏。马氏已失内援，未知敛抑；马廖颇能自守，但秉性宽缓，不能约束子弟；马防与马光曾大起第观，食客常数百人，奴婢仆从，不可胜计，积资巨亿购置洛阳美田，马防且多牧马畜，赋敛羌胡。为此种种骄盈，已不免惹人讥议，更有窦氏从中媒孽，自然上达九重。汉章帝不忍惩治，但再三加诫，随时监束。嗣是马氏威权日替，宾客亦衰。马廖之子马豫贻书友人，语多怨诽，适为窦氏私党所闻，上表弹劾，并奏称马防兄弟奢侈逾僣，浊乱圣化，应悉令免官徙就封邑。章帝准议。惟因马光前遭母丧，哀毁逾恒，比二兄较为尽孝，因特留住京师，助祭先后；不过一切要职，已经褫去，眼见是前盛后衰，远不相符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窦后兄窦宪得进任虎贲中郎将，弟窦笃亦迁授黄门侍郎。兄弟亲幸，并侍宫省，一班豪门走狗朝秦暮楚，又竟至窦氏兄弟门前，奔走伺候，趋承唯谨。窦宪恃势日横，凡王侯贵戚，莫不畏惮。沁水公主明帝女。有园田数顷，颇称肥美，窦宪强欲购买，但给钱值，公主不敢与较，只好饮泣吞声。此外尚有何人敢与争论？独司空第五伦不甘缄默，上疏陈请道：臣得以空疏之质，当辅弼之任，素性驽怯，位尊爵重，拘迫大义，思自策励，虽遭百死，不敢择地，又况亲遇危言之世哉？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谦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众煦飘山，聚蚊成雷，盖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议论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洗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詖险趋势之徒，诚不可亲近。臣愚愿陛下中宫，严饬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此臣之所至愿也！臣不胜愚戆，谨此上闻。

汉章帝得疏，颇为留意，会与窦宪偕出巡幸，路过沁水公主园田故意指问，急得窦宪满口支吾，不敢详对，章帝始知传闻是实。及还宫后，召窦宪严责道：“汝擅夺公主园田，可知罪否？朕恐汝如此骄横，与赵高指鹿为马，有何大异？从前永平年间，先帝尝令阴党阴博邓迭三人，互相纠察，故豪戚莫敢犯法；当时诏书切切，犹以舅氏田宅为言。今贵如公主，尚被枉夺，何况平民？国家弃汝，不啻孤雏腐鼠，有何足惜！汝自想该不该呢？”这数语很是严厉，几把窦宪的魂灵儿，撵往九霄云外，慌忙匍伏磕头，好似捣蒜一般。正在惶急万分，忽听得屏后微动，莲步悠扬，走出一位袅袅婷婷的丽姝，前来解围。好了！好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来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