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风云：汉顺帝征求隐士，梁商女册为皇后

汉顺帝又欲征求隐士，闻得鲁阳人樊英遁居壶山，屡征不起，于是更用策书玄纁，优礼敦聘。樊英尝习京氏易，得通星算，善能推步灾异，远方人士，往往负笈从游。尝有暴风从西方吹来，樊英对门人道：“成都市必有大火，非禳解不可！”说着，遂汲水含口，向西喷去，并令门人记录日时。后有蜀客到来，传言某日大火，幸东方起一黑云，须臾大雨，火乃得灭。门人考证时日，果属相符，因此，奉若神明。州郡礼请不应，汉安帝初召为博士，亦不就征，及顺帝备礼聘樊英，樊英仍然病辞。郡吏奉诏逼迫，硬把他载入车中驰诣京师，樊英坚称病笃，不肯下舆。朝廷命连舆推入，直抵阙廷，樊英尚偃蹇不拜。顺帝瞧着，却也动怒，作色与语道：“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君何故敢慢朕命？”樊英从容答：“臣由天授命，命当死即死，陛下怎能生臣？怎能杀臣？臣见暴君如见仇雠，入朝尚且不愿，求甚么贵官？平居环堵自安，南面王不易真乐怕甚么贱役？陛下怎能贵臣？怎能贱臣？禄不以道，虽万锺不受，独行己志，虽箪食不厌，陛下怎能富臣？怎能贫臣？”这一席话，说得顺帝无词可驳，怒亦渐平，乃令出就太医，服药疗疾，月致羊酒。过了两年，顺帝复为樊英设坛席，令公车导入阙中，尚书持奉几杖，视若宾师，樊英不得已退就臣礼，受职五官中郎将。未几又称病告辞，有诏命为光禄大夫，许得归养。朝廷遇有灾异，尝遣使致问，樊英所言必验；只在朝应对无甚奇猷，故时人或讥他纯盗虚声，不堪大用。独闻樊英家居时，偶然患疾，妻使奴婢拜问所苦，樊英必下床答拜。颍川陈实少从樊英学习，不免暗暗称奇，便向樊英问明答拜的原因，樊英答道：“夫妻共奉祭祀，取义在齐，奈何可不答礼呢？”后樊英至七十余岁，在家考终。同时，又有处士杨厚、黄琼就征入朝。杨厚字仲宣，广汉郡新都县人，通术数学，入阙进谒，预陈汉至三百五十年当有厄运，不可不戒，顺帝命为议郎。黄琼字世英，就是江夏人黄香之子。黄香博学能文，世称江夏黄童，后官终魏郡太守。黄琼承继父荫，拜为太子舍人，丁忧归里，服阕不起。及与杨厚并下征车，黄琼未便违慢，登车至纶氏县，称疾不进，有诏命县吏敦迫，不得已再行就道。前司徒李郃之子李固，少年好学，改名求师，得为通儒，平时雅慕黄琼名，因此，跟从黄琼途中贻书道：闻公车已度伊洛，近在万岁亭，岂即事有渐，将顺王命乎？先贤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故传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间，盖圣贤居身之所珍也。诚遂欲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则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志士，终无时矣。尝闻语曰：“嶢嶢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近鲁阳樊君，即指樊英。被征初至，朝廷特设坛席，如待神明，虽无大异，而言行所守，亦无所缺；乃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岂非以观听望深，声名太盛乎？自顷征聘之士，功业多无所采，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谋，令众人叹服，一雪此言耳！

黄琼得书后，入朝拜官亦为议郎，屡因灾异上书，颇邀采用，未几，迁任尚书仆射，秉忠如故。顺帝时尚童年，独能虔心翕受，亦好算作东汉明君。惟西域长史班勇，平番有功，安帝时未曾加赏，顺帝永建二年（公元127年），反因他出击焉耆后期坐罪，逮系狱中，这却未免薄待功臣，太觉寡恩了！先是班勇勘定车师，更立后庭故王子加特奴为王，再使别校捕诛东且弥王，亦另立新主车师等六国悉平。班勇复大发诸国兵，击北匈奴，逐走呼延王，虏众二万余人皆降，车师一带，无复虏迹，城郭皆安。独焉耆国王元孟，未肯降服，由班勇拜表奏闻，汉廷特遣敦煌太守张朗率领河西四郡兵三千人，助班勇进讨。班勇征集诸国兵马，得四万余人，分为两路，往攻焉耆。使张朗从北道进行，自率部众驰入南道，约会焉耆城下。张朗先尝坐罪，意欲徹功自赎，遂星夜前进，直抵爵离关，焉耆兵开关搦战，被张朗驱杀一阵，斩获至二千余人，残众败奔国都。焉耆王元孟当然惊慌，急遣使至张朗营求降，张朗不待班勇至，先期入焉耆国，受降而还。实是失信。班勇在途次接得张朗军报，只好折回，据实上奏。偏有诏责他后期，召还系狱，好多日，才得释出。还是因他前功足录，加恩贷罪，但官职已经褫免。班勇郁愤成疾，返至家中，不久即殁。父子累建大功，徒落得身后萧条，岂不可叹？还有一种冤屈的事情，说来尤令人生愤。班勇兄班雄，袭父遗封，曾为屯骑校尉，迁官京兆尹，病殁任所，子班始袭爵，得娶清河孝王女阴城公主。公主为顺帝姑母恃贵生骄，因骄思淫，竟引少年入帷与他交欢。班始不愿做元绪公，自然与有违言，那公主却放胆横行，竟挈姘夫同坐帷中，召班始进去叱令跪伏床下。男儿总有一些气骨，看到这般情形，怎肯忍耐？顿时无名火高起三丈，立即出帷取刀，把一对奸夫淫妇，砍作四段。恰是快事。当有人报知顺帝，谁知顺帝不咎公主，单责班始持刀行凶，立将始拿交诏狱，腰斩东市！甚至班始同产兄弟，亦皆处死。这是永建五年（公元130年）间事。明明是导以纵淫。且说顺帝年至十五，举行冠礼，转眼间已是十八岁，应该册立皇后。时后宫已有四位贵人，并得承宠。顺帝左右为难，意欲祷神探筹，占卜定后位。尚书仆射胡广与尚书郭虔、史敞等，联名进谏道：窃见诏书，以立后事大，谦不自专，欲假之筹策，决疑灵神。篇籍所记，祖宗典故，未尝有也。恃神任筮，既不必当贤；就使得人，犹非德选。夫岐嶷形于自然，伣天必有异表，伣天之妹，宜参良家，简求有德，德同以年，年钧以貌，稽之典经，断之圣虑，政令犹汗，往而不返，诏文一下，形诸四方。臣等职在拾遗，忧深责重，是以焦心竭虑，冒昧陈闻。

顺帝阅过谏章，也觉得所言有理，于是决诸自己之意，特就四贵人中，选出一位梁氏女来，册作中宫。梁女名妠，就是和帝生母梁贵人的侄孙女，父名梁商，袭父乘氏侯梁雍遗爵，梁雍为梁谦次子，官拜黄门侍郎。永建三年（公元128年），选梁商之女及妹，一并入掖庭，俱为贵人，擢梁商为屯骑校尉。梁商之女降生时，有红光发现室中，阖家称为奇事；及女粗有知识，便喜习女工，并好读书，九岁能诵《论语》，治《韩诗》，颇知大义，常将列女图画，置诸座右，作为鉴戒。父梁商尝语诸弟道：“我先人全济河西，活人无算，虽大位不继，积德必报；若庆流子孙，当就在此女身上呢。”而已，女年十三与姑同充选后宫，相工茅通见女容止过人，便向顺帝再拜称贺：“这所谓日角偃月，相法上应当极贵，臣相人颇多，未见有这般贵相哩！”顺帝令太史卜兆，亦得吉占，因即封为贵人特加宠遇，屡命侍寝，梁女尝从容辞谢道：“妾闻阳道以博施为德，阴道以不专为义；螽斯衍庆，百福乃兴。伏愿陛下普施雨露，俾得均泽，使小妾得免罪谤，已是深感皇恩了！”顺帝闻言，深以为贤。永建七年（公元132年）正月，特在寿安殿中，册立梁贵人为皇后，赐后父梁商安车驷马，并增国土，迁官执金吾，布诏大赦，改永建七年为阳嘉元年。过了一载又封梁商之子梁冀为襄邑侯，连顺帝乳母宋娥，亦得受封山阳君。尚书令左雄，一再进谏，语甚切至。疏中有云：臣闻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恶谗谀，然而历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谗谀蒙幸者，盖听忠难，从谀易也。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恶，贵宠，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时俗为忠者少，而习谀者多；故令人主数闻其美，稀知其过，迷而不悟，以至于危亡。臣伏见诏书，顾念阿母旧德宿恩，欲特加显赏。

案尚书故事，无乳母爵邑之制，惟先帝时阿母王圣为野王君，圣造生谗贼废立之祸，生为天下所咀嚼，死为海内所欢快。今阿母躬蹈俭约，以身率下，群僚蒸庶，莫不向风；

而与王圣并同爵号，惧违本操，失其常愿。臣愚以为凡人之心理不相远，其所不安，古今一也。百姓深惩王圣倾复之祸，民萌之命危于累卵，常惧时世复有此类，怵惕之念，未离于心，恐惧之言，不绝于口。乞如前议，岁以千万给奉阿母，内足以尽恩爱之欢，外可不为吏民所怪。梁冀之封，事非机急，宜过灾厄之运，然后平议可否，封冀未迟。幸陛下裁察焉！

自左雄有此奏牍，梁商乃为子梁冀辞封，顺帝尚未肯遽允，奏章至数上，乃收回封梁冀成命。独山阳君宋娥，不闻让还，适值京师地震，缑氏山崩，那謇謇谔谔的左伯豪，又不能不乘机进谏，再贡忠忱。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