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风云：侯霸敢战无复羌寇，班昭上书班超得归

汉和帝既令边郡各举孝廉，何故限人限岁，严格如此？哪知孝不易得，廉亦难能，且边郡人民，华夷杂处，性质多半愚蒙，尚未开明文化，能有几个孝子几个廉士呢？且说凉州西偏，屡有寇患，叛羌迷唐，自被刘尚、赵世等击走，奔往塞外，汉兵引归。廷议且谓刘尚赵世畏懦，不敢穷追，应该坐罪，乃逮入诏狱，并令免职。谒者王信代领刘尚营，屯驻枹罕；谒者耿谭代领赵世营，屯驻白石。耿谭又悬赏购募，招诱羌人，羌众又陆续来归。迷唐见部众离散，复起惊慌，因遣人乞降。耿谭令迷唐自至，方可允许。迷唐不得已趋诣汉营，耿谭与王信会同受降，且遣迷唐诣阙投诚；余众不满二千，统皆饥乏，暂入居金城，拨给衣食。及迷唐入京朝谒已毕，和帝令他还居榆谷，不得再叛。迷唐未便多言，拜辞西行。到了塞下，却不肯再回故地，他想榆谷附近，汉人已造河桥，往来甚便，如何保守得住？因致书护羌校尉吴祉托言种人饥饿，不肯远归。吴祉得书还道他是真言，多赐金帛，令得籴谷购畜，便即出塞。不料迷唐心变，至金城挈领部众，顺便钞掠湟中诸胡，满载而去。王信、耿谭、吴祉统皆坐罪，又致夺职还乡，改用酒泉太守周鲔为护羌校尉。永元十三年（公元101年）秋季，迷唐复至赐支河曲，率众犯塞。周鲔与金城太守侯霸调集诸郡兵士，湟中小月氏胡，合三万人出塞，行至允川，未见羌踪。周鲔安营驻扎，使侯霸前往探哨。侯霸骁勇敢战，在途巡逻忽与迷唐相遇，毫不畏缩，即向前突阵，锐不可当，羌众慌忙退走，已晦气了四百多人做了枉死的无头鬼。侯霸复驱兵追剿，急得羌众走投无路，多半匍伏乞降，共计有六千余口。迷唐只带了数百残骑，奔往赐支河北，伏匿岩谷间。及侯霸飞章告捷，汉廷因周鲔逗留未曾参与战斗，饬令还都论罪；擢侯霸为护羌校尉。既而安定降羌烧当种叛乱，由郡守发兵剿灭，没入妇女，尽为奴婢。于是，四海及大小榆谷，无复羌寇。隃麋相隃麋为东汉侯国。曹凤上书献议道：西戎为害，前世所患，臣不能纪古，且以近事言之：自建武以来，其犯法者常从烧当种起事。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又近塞内，诸种易以为非，难以攻伐，南得杂种以广其众，北阻大河，因以为固，又有西海鱼盐之利缘山滨水，以广田畜，故能强大。常雄诸种，恃其权勇，招诱羌胡；今者衰困，党援坏沮，亲属离叛，余兵不过数百人，窜走穷荒。臣愚以为宜及此时，建复西海郡县，规固二榆，广设屯田，隔塞羌胡交通之路，遏绝狂狡窥伺之谋；又殖谷富边，省委输之役，国家可无西顾之忧矣！

和帝览书，发交公卿会议，俱云可行。乃复置西河郡，即拜曹凤为金城西部都尉，出屯龙耆。嗣金城长史上官鸿，复开置归义、建威屯田二十七部，侯霸亦增置东西邯屯田五部，及留逢二部，总计得三十四部。功将垂成，后因安帝永初元年，诸羌复叛，竟至中辍。惟迷唐孤弱失援，终至病死。有一子款塞来降，户口不满数千，西陲暂得少安。至若西北一带，自从班超抚定西域，各国归命，变乱不生。惟班超由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奉命西行，直至和帝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尚未得归，先后约三十载，班超年将七十，思归故里。适值班超掾史甘英，奉班超令欲赴大秦（即罗马国），行至条支（即阿剌），西临大海，为安息人所劝阻，中道折回；安息国献入狮子及条支大鸟，班超因遣子班勇偕同外使，共诣洛阳，特拜疏乞归道：臣闻太公封齐，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马依风。《韩诗外传》云：“代马依北风，飞鸟扬故巢。”夫周齐同在中土，千里之间，犹且如此，况远处绝域如小臣，能无依风首丘之思哉？蛮夷之俗，畏壮侮老，臣班超犬马齿歼，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弃捐。昔苏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节，带金银，护西域，如自以寿终屯部诚无所恨；然恐后世或因臣沦没西域，举以为戒。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老病衰困，故冒死瞽言。谨遣子班勇随献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见中土，亦所慰心。望阙哀鸣，伏冀垂鉴。

这疏呈入，和帝因班超居西域，得外人心，急切无人可代，只得暂从搁置，俟后再图。转眼间又是二年，班超久待朝命杳无消息。但闻妹班昭入宫续史，为后宫师，因特寄与一书，浼令设法求归。班昭本善文，援笔立就奏章，伏阙上陈。略云：妾同产兄西域都护定远侯班超，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赏，爵列通侯，位二千石，天恩殊绝，诚非小臣所当被蒙。班超之始出，志捐躯命，冀立微功，以自陈效。会陈睦之变，道路隔绝，班超以一身奔走绝域，晓譬诸国。因其兵众，每有攻战，辄为先登，身被创痍，不避死亡，赖蒙陛下神灵，尚得延命沙漠。至今积三十年，骨肉生离，不复相识，所与相随时人士，皆已物故。班超年最长，今且七十，衰老被病，头发无黑，两手不仁，耳目不聪明，扶杖乃能行，虽欲竭尽其力，以报塞天恩，迫于岁暮，犬马齿索。蛮夷之性，悖逆侮老，而班超旦暮入地，久不见代，恐开奸宄之源，生逆乱之心。而卿大夫咸顾目前，莫肯远虑，如有猝变，超之气力，不能从心，便为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效，诚可痛也！故班超万里归诚，自陈苦急，延颈遥望，三年于今，未蒙省录。妾窃闻，古者十五受兵，六十还之，亦有休息，不任职也。缘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万国之欢心，不遗小国之臣，况班超得备侯伯之位？故敢触死为班超求哀，匄班超余年，一得生还，复见阙庭，使国家永无劳远之虑，西域无仓猝之忧，班超得长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子方姓田，为战国时魏文侯师，文侯弃老马，子方为弃马非仁，收而养之）。诗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班超有书与妾生诀，恐不复相见。妾诚伤班超以壮年竭忠孝于沙漠，疲老则便捐死于旷野，诚可哀怜。如不蒙救护，班超后，有一旦之变，如国家何？妾冀幸班超家蒙赵母、卫姬先请之贷（赵母谓赵括母，惧括败，先请得不坐罪。卫姬系齐桓公姬，桓公与管仲谋伐卫，桓公入，姬先请卫罪）。愚戆不知大义，触犯忌讳。无任翘切待命之至。

和帝见了此奏，不禁感动，乃召班超还朝，命中郎将任尚代为都护。班超欣然奉命，与任尚交代。任尚问班超：“君侯在西域三十余年，远近畏怀，末将煨承君后，任重才浅，还求明诲！”班超道：“超已年老，耳目失聪，任君屡当大任，经验必多，何待超言？但既承明问，敢不竭愚！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类，皆因平时犯罪，徙补边屯；戎狄又性同禽兽，难养易败，今君来此抚驭，他不足虑，只性太严急，还宜少戒。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改从简易，宽小过，总大纲，便可收效了！”任尚虽然谢教，心下却未以为然，待班超去后，私语亲吏道：“我以为班君必有奇谋，谁料他所言止此，平淡无奇，何足为训？”遂把班超言置诸脑后，不复记忆。班超至洛阳，诣阙进谒，和帝慰劳数语，令为射声校尉。班超素患胸疾至是益剧，入朝不过月余，便致告终，年七十一。和帝遣使吊祭，赗遗颇厚，令长子班雄袭爵。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