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兴盛的酒文化，是怎么成为民族融合的“催化剂”的？

鲁迅先生说：“唐室大有胡气。”在空前繁盛的交流中，远来的宗教、服饰、饮食都深刻地影响了大唐。而酒，作为一种拥有着独特文化含义的商品，自然也成为了文化交流的桥梁。

一、诗酒引得胡儿来

618年，李渊于长安称帝，正式建立了唐朝。在极短的时间内，唐军以曾经秦汉的兴起之地为根基，东出中原，荡平天下。随后，又接连取得了一系列对外战争的胜利，东西突厥、吐谷浑、百济、高句丽都在唐军雷霆般的攻势下土崩瓦解。

400多年前东汉灭亡，汉帝国曾经建立起的国际秩序也随之崩塌，东亚迎来了数百年的战乱。如今，这片广袤的土地终于实现了和平——大唐治下的和平。而这份和平与稳定，也为国际贸易的兴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 丝绸之路的胡商

胡商又被称为胡客、蕃商、海僚。指的是来到唐朝进行贸易的外国客商。他们中大部分来自西域、阿拉伯、波斯，也有的来自中亚的其他地方，甚至是非洲东岸。他们通过大名鼎鼎的丝绸之路进入华夏。

唐朝时的丝绸之路已经有两条，一条是陆上丝绸之路，胡商跨越葱岭，经过河西走廊进入长安。另一条则是海上丝绸之路，乘船渡海到达南方港口，再北上中原。唐庭给予了胡商相当的优惠政策，吸引他们前来。胡商纷纷涌向这个遍布商机的国度，丝绸之路空前繁荣。

现代人往往会低估古代的商贸，认为这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调剂，但是当时对外贸易的规模，远超大多数现代人想象。唐朝时仅仅是广州地区一年入港的商船就达到4000多艘。《旧唐书》记载：“神功至扬州，大掠居人资产，商胡大食、波斯登商旅伤者数千人。”仅仅一座扬州城就有数千名胡商，国际贸易之繁盛可见一斑。

这些胡商遍及唐朝南北，《广异记》记载，从帝国的首都长安，到东南的番禺，中原的洛阳开封，河北的魏郡，再到江南的扬州，洪洲，到处是胡商的聚集地。他们往往从事珠宝、药材、钱庄等业务，但也有大量胡商涉足餐饮行业。

《晚唐五代敦煌酒业研究》中分析了晚唐到五代时期，敦煌的酿酒业发展情况。当时的酿酒业分为官营与私营两部分。官营酒业中有大量粟特人任职，而私营酒业中，粟特人所开的酒店更是达到了半数以上。由此可见胡商对唐朝酿酒业的参与之深。

2. 当垆胡姬笑春风

酒不同于其他的饮料，它不仅仅是一种饮品。喝酒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娱乐，消遣活动。在繁荣稳定的唐朝，人们有更多的时间，精力与金钱投入娱乐，各种具有娱乐功能的当垆酒肆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而在花样繁多的各种酒肆中，胡姬酒肆无疑是一颗引人注目的明珠。

唐朝最早的胡姬是被当做“政治礼物”的。《贞观政要译注》记载，公元645年，高丽王高藏及莫离支盖苏文遣使献二女子。胡姬特有的异域时尚很快令唐朝上层的显贵们沉迷，风潮很快刮遍了长安。在丝绸之路被打通之后，在金钱的驱使之下，大量能歌善舞的胡姬来到了这片愿意为她们一掷千金的土地。

“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且就胡姬饮。”“落日胡姬楼上饮，风吹萧管满楼闻。”唐代文采飞扬的诗人演技客，毫不吝惜自己的笔墨，用自己最华美的诗句描绘神秘而艳丽的胡姬。就连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都为胡姬留下了八首作品。

李白的《少年行》中这样写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想像一下，当年我们的诗仙正值华年，身着锦袍，脚踏红毯，伴随几个诗友走入酒肆。杯中美酒香醇甘洌，金鼎中羊肉香气诱人，酒楼上传来明快的丝竹声，曼妙的舞女在他们面前旋转了一圈又一圈，诗仙也会为此陶醉吧。

二、半似胡风半汉风

贸易向来是文化交流最坚实的桥梁。随着商人流动的，从不仅仅是货币，还有两地的文化。在与周边的大量贸易中，唐朝的酒文化也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1.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唐代的酒宴是一定要有歌、有舞的。胡姬成为了唐朝酒肆中的明星，随之一同而来的，自然是来自异域的乐曲与舞蹈。唐代官方修订的酒宴时演奏的燕乐十部乐，最后一部就是吸收高昌音乐而成。大量胡人进入酒店业，极大促进了双方在音乐、歌舞领域的交流。

胡风歌舞节奏明快，动作流畅，深受欢迎。不仅是“胡旋舞”名震大唐，秦王破阵舞、霓裳羽衣舞都吸收了大量胡乐胡舞的风格，甚至于掀起了“洛阳家家学胡乐”的风潮。可见其影响之深。

2.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王翰一首凉州词，触动了多少边疆热血男儿的心弦。但是这“葡萄美酒夜光杯”所描绘的五光十色的宴会景象，也向我们透露出重要的信息：唐代在酒与酒具方面受到胡人的巨大影响。

葡萄酒，原产于西域。

《汉书·西域传》记载：“大宛左右以蒲陶（葡萄）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至数十岁不败。”

自张骞凿空后，葡萄酒就进入了中原视野。但是在非常长的时间里，葡萄酒都是一种非常珍贵而且罕见的东西。甚至连父亲世袭唐国公，出身贵不可言的唐太宗李世民，在攻破高昌国之前都从没有尝过葡萄酒的气质。

在唐军再次打通西域后，葡萄酒也迅速推广了起来。唐朝还从高昌获得了一种特别的葡萄干冻酒配方。“蒲桃皮薄者味美，皮厚者味苦，入风谷冻成之酒。”而葡萄也在凉州被大范围的种植。王翰所喝到的也正是凉州葡萄酒。

而受到青睐的也不止葡萄酒。当时就有非常著名的名酒，三勒浆酒。唐人将古国外的三种果实称为三勒，分别是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本草纲目记载当时三种果子都生长在唐朝控制的安南地区。这种酒用这三种果实酿造而成，十分珍贵，常作为皇家馈赠的礼品。唐代宗曾经“以三勒浆赐诸生”。

还有石榴酒。顿孙国盛产石榴，自然发酵即可成为美酒。武则天与杨玉环都喜爱石榴酒。唐诗有云“满山红实垂相思”，描绘的就是为了生产石榴酒而种植的漫山遍野的石榴树。

另外如今国外一带的林邑国，会以槟榔汁酿酒，诃陵国则以椰树花或者割开椰树后取到的汁液来酿酒。这些不同品种的酒也都进入了唐人的视野。

与外界频繁的交流极大丰富了唐朝酒的品类，促进了唐朝酒文化的发展。而外界的影响也不只体现在酒本身上，更体现在酒具上。原本中原地带的酒具多为瓷质，而胡人的酒具则广泛使用金银，并且拥有独特的艺术风格。例如舞马衔杯纹银壶，镶金兽首玛瑙杯，都是典型的胡人酒具。

盛唐时胡人酒具风靡一时，有诗云“锦帐胡瓶争送君”，连唐玄宗都曾将大银胡瓶赐给安禄山作为礼物。而我们金银产量低，难以满足制造金银胡瓶的需求，这又间接推动了朝贡贸易的繁荣。旧唐领导载，吐蕃曾遣使献黄金器千斤。为了寻求制作酒具的黄金，唐庭和周边以朝贡的形式进行了大规模的以物易物的贸易，也推动了商业的进一步发展。

三、大唐杯酒定天山

酒不仅仅是胡汉民间交流的载体，也是官方外交的重要工具。新唐领导载，630年唐太宗李世民宴请数千回鹘人。由于人数众多，场地宽大，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方便的喝到酒，唐庭特意设计了一种装置。

李世民命人在大殿之上筑起高台，把朱提瓶放在高台之上，而瓶子底部连接铺设好的管道。将酒自瓶中倒入，便会顺着管道流淌到参加宴会的每个人的面前，原理类似于自来水。

回鹘人对这种奇妙的装置大为惊叹，双方在席上交谈甚欢，最后与唐朝定下盟约，永结“叔侄之好”。一样的方法也被用在了铁勒人的身上，这群曾经在天山与薛仁贵交战的铁勒人同样叹服于唐朝独特的酒文化，在宴会之后自愿请归大唐。

四、结语

酒可以说是最能拉近人与人联系的饮品。放在地方与民族的交流之中，这句话依然成立。在唐代的对外交流中，酒无疑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拉近了唐朝与周边各民族的联系。通过酒这个载体，我们可以管窥到当年唐朝与周边地方交流的范围之广，影响之深。

同时，正因为有了广泛而深刻的交流，唐朝的酒文化才能够空前繁盛。通过唐朝酒文化的发展，我们可以认识到，时尚与包容才是历史发展的趋势。盛唐在对外交流中自信与时尚的态度，将是我们永恒的宝贵财富。

引用资料

《全唐诗》

《旧唐书》

《新唐书》

《汉书》

《广异记》

《晚唐五代敦煌酒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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