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观十一年(公元637年)大唐正处于他的全盛时期,这一年七月某日,大唐京兆府下属的(长安,万年)长安县衙接到一个一份公文,大概的意思是,在今晨,尚书左丞李行廉的弟媳突然失踪。他的丈夫李行诠近日离京公干,李行廉得知此事之后,立即行文给长安县衙报案,并希望及早破案。
长安县知县接到公文后不敢怠慢,立即让县尉王璥全速查找,王璥接报后立即率领胥吏到李行诠家里进行调查。王璥一接手就知道这是大案,当时正好大唐开国不久,官吏清廉勤谨,贵族豪门更是行事低调。而民间经济发达,社会治安良好,盗匪极少,而今在天下脚下,首善之区居然发生勋贵之家的家眷失踪案,表明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县尉王璥首先问责的是失踪者李夫人的身边丫鬟。这个丫鬟对“警务”人员道:“夫人昨晚很早就睡了,当晚没有任何异常迹象。当日一大早,她们按照夫人惯常的作息时间去卧室门外恭候夫人起床,然后伺候夫人洗漱吃饭,但屋子里却迟迟不见动静。起初,侍婢们以为夫人睡懒觉。但许久不见叫人,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夫人身边有一个随身婢女,天天随侍左右,都是在外屋伴宿,她必须天天比夫人起床更早,假如夫人身体不适,贴身侍婢理应通知外面或者请大夫。但现在两个人都没有动静,大家觉得事态严重,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丫鬟只能强行入内宅。进去一看大吃一惊,发现本来应该在内宅的主母娘子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贴身侍婢也消失了。家人搜遍宅中各处仍然一无所有。
王璥听完陈述之后,立即带领衙役勘察现场,王璥是“老公安”,结合当事人的陈述,总结出以下意见:第一,很大可能性是熟人作案,因为门窗未见人为损坏,卧室内外均无搏斗痕,没有任何人听见或看见异常。第二,李夫人卧室门没闩,但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因为李夫人就寝时,卧室门闩或不闩向来随意,这也很正常,再说这是私邸的内宅,李夫人昨晚有可能闩门,也有可能在主动或被动离开房间时,房门才被虚掩重新开启。第三,李夫人和贴身侍婢在过去没有起夜的习惯。这里要指出的是,李夫人是李行诠的继妻,论年龄与丈夫前妻的儿子差不多。足以做丈夫的女儿。
胥吏们此时开始交头接耳,互相交换诡秘的眼神。王璥已经意识到此案不像盗贼入室劫掠,更不像是拐卖人口。这里面有很大的想象空间,然而当王璥在进一步调查走访之后,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存在以下疑点:第一,当时社会风气较为开放,但李夫人的对外社交很慎重。李夫人为人很低调。没有闺蜜啥的。近几日因老公外出。李夫人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也说不出她同哪一位男闺蜜有来往。据婢女反应,主母最近热衷于修道成仙。日常行为很清淡。经过盘点,李家财物并无损失。
第二,因为依据常理,如果是李夫人与人私奔,必然会随身携带一些金银细软,以备不时之需。即便是临时起意出走,只要行动自由,也不可能什么也不拿,换洗衣服总是需要的。李夫人似乎连外衣都没有穿着就离开了,实在不合逻辑。第三,李宅各门禁丫鬟仆人的一致表示,从昨天到今天报案前,都没有看见李夫人及贴身侍婢外出。这人莫非真是凭空消失了。
一个婢女突然道:夫人最近天天修道成仙每日服食黄精之物,莫非真的得道飞升,长生不老、羽化升仙了。丫鬟不过是随口一说,而王璥不由地眼皮一跳。提及黄精之物,他不由得回忆起了高祖武德年间的一桩悬案。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警察”。但这个案件却是大理寺亲自审理的。
那一年是高祖武德六年,齐王李元吉的属官,典签裴宣俨奉诏调离齐王府,转到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处任职。裴宣俨夫妇有进食黄精饭的习惯,说某次晚餐,裴宣俨夫妇和仆妇阿大和阿二都先后吃了黄精饭,当夜几乎同时犯病了,疑似中毒。家人立即请大夫看病,大夫医师诊断裴宣俨夫妇等四人中了一种"钩吻"之毒,几经诊治无效。裴宣俨的病情因腹痛、咽喉灼热伴窒息感等症候,救治无效,不久便一命呜呼。事后的验收还是他操办的。
医者和仵作都认为裴宣俨系中毒身亡。但民间街谈巷议,议论纷纷。因为当时太子与李世民争夺储位异常激烈。朝堂就逐渐将嫌疑指向两股势力,而裴宣俨的突然死亡。两个人嫌疑最大。一是亡人的旧主——齐王李元吉。因为裴宣俨告别齐王府时,毕竟是在自己府里做过事情,李元吉赏赐财物给他也是人之常情,财物内有一盒上等黄精。但裴宣俨用李元吉馈赠的原材料做出黄精饭,进食之后中毒,这意味着什么?
或者是知道了李元吉很多秘密。而李元吉心胸比较狭窄,性格有阴鸷、手段狠辣,这裴宣俨改换门庭是主动还是被动。如果他自己主动是"弃齐投秦",必然得罪李元吉,后者必然会杀人灭口。李元吉极有可能对黄精做手脚。但问题在于,库存的黄精以及黄精饭剩余的残渣里经调查都未验出有毒成分。
至于另一个怀疑对象,正是裴宣俨的新上司秦王李世民。因为给裴宣俨看病的大夫和治疗的药材是李世民送去的。裴服药后病状加重,一命归西,是否表明李世民送来的并非救命药,而是催命符?如果李世民认为裴宣俨是奉李元吉密令、潜入他身边的潜伏者呢,要知道之前的两个“叛徒”的孔德绍、薛德音都是死于李世民之手。假设李世民认定裴宣俨是卧底,因此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而最大的疑点在于,除了裴宣俨,其他三人都痊愈,这又怎么解释。裴宣俨之死最后的死亡报告写的是一甩而亡。实际上就是悬案。
但此事据王璥个人分析,他越来越倾向于第一种猜测,即裴宣俨命案系李元吉利用黄精投毒报复。该行为符合元吉的性格特征。但这个事情不是他一个小“警察”能管的事情。后来在玄武门之变后,就传出是李元吉是有可能杀害裴宣俨的,其目的不止于报复,灭口才是重中之重。过去,李元吉藏匿和包庇许多亡命之徒,使之为己所用,这些朝堂上下都知道,李元吉应该是唯恐裴宣俨向李世民告密,故而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想起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王璥能够得出的唯一信息就是,黄精必定是一种非同寻常的毒药,当初裴宣俨暴亡数年不见真凶,现在又在李夫人失踪案中惊现黄精!王璥不由得思考起来。他肯定不相信李夫人能得道成仙,但根据眼下所知的各种情况推理分析,王璥认为,歹徒(多人作案)与李宅家贼里外和内外串通,出于渔色或拐卖女性的目的绑架了李夫人主仆。但这是想法不能对李家人直接说出来的。
在王璥看来,只有家贼才能熟知主母起居生活习惯,对李宅地形和路径了若指掌,此人为外人指引一条最为安全高效的出入线路,并骗开李夫人的卧室门,歹徒身强力壮,在家贼帮助下协助下制服了李夫人及贴身侍婢,而且使其无法呼救和反抗(使用迷香)再倚仗高超的技能,将两名女子捆缚在背上,飞檐走壁逃离李宅。而王璥认为这绝非他异想天开,拥有技能的飞贼绝对能够劫持弱女子逾墙逃遁。
歹徒在夜幕掩护下乘隙作案,行动敏捷,神出鬼没,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绝对是内外勾结,但问题是,长安城各坊外设有武候铺,夜晚期间宵禁,还有街使、巡骑卒,巡察坊外街维持治安,因此上说,歹徒携带两个大活人根本不利于长距离行动。另外,能做下这样大案的必须得是经验丰富,干净利落,筹划周详。犯下如此大案的应该是老手,进一步来说,歹徒作案的落脚点很可能在李宅不远处,用现在的话来说,范围可锁定在李宅所属里坊及其周边。王璥甚至觉得歹徒的据点就在李宅所属里坊之内。
王璥一方面让胥吏看护好现场,一方面立即回到县衙向县令汇报了案情,并且提出了自己的大胆假设:“有人模仿裴公案凶手之所为,在进食的黄精中投入'钩吻',导致李家娘子及贴身婢子将在入睡后毒发,但中毒者中毒很轻,所以被劫掠而走,这一切都是歹徒的刻意为之。县衙也深感案情重大,于是让王璥全权负责此案。王璥得到授权之后,当即做出部署,第一以李宅为中心,询问昨晚执行巡街巡骑卒,了解昨夜有无异常动静,第二,以下等旅舍为重点,对李宅邻近展开搜索,第三,对李宅奴婢的重点嫌疑对象展开问责,由王璥亲自负责。第四。对于李夫人所食用的黄精和未及处理的厨余残渣,交仵作进行下一步勘察。
在王璥对值守李家后门的仆人问询过程中出现重大隐情和转机。仆人道:“昨晚,主母和贴身女婢是自己走出宅子后门的。主母只让我开门,不许讲话。门外只有一个妇人在外等候,那个妇人接走主母。王璥质问他,先前为何不说,再者那妇人是何方神圣,能接李夫人主仆离开,看后门的仆人颤抖地说:"那妇人披戴面纱,看不清面貌,自称宫人,说是提前来给我们家娘子传“大家”密敕的,说“大家”敕令娘子务必于此时离家,跟随前来迎接的宫人一道进宫,不得声张。主仆俩笼着“大家”所赐的斗篷、幂离,低着头,一声不吭地随宫人去了。这里的“大家”就是指皇帝。二主唐王李世民。王璥目瞪口呆。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万岁那里去了,李夫人竟是被陛下相中密召入宫了!是真,是假,是不是仆人扯大旗做虎皮。
王璥从主观上来说不信。皇上再没品,也不至于如此,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治世明君也不必完美无缺,毕竟皇上有纳弟媳为妃的“前科”。要知道在去年,贞观十年七月,长孙皇后薨世,后宫无主。皇帝立即纳了徐惠、武媚娘等一批士族少女获选入宫。因此皇帝“偷人”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王璥区区一介县尉,难道还能管皇帝的私生活不成。
王璥把心一横,暗中拜访李行廉,转达仆人所看到的一切。李行廉听闻之后大吃一惊,冷静思索之后,李行廉立即给李世民打报告问询有关情况。李行廉没资格直接上表,奏表经通政司过相应的公文流转程序,转到了李世民手里。接到报告的李世民惊骇不已,这李家少妇是谁?栽赃诬陷都按到了皇帝的头上。此乃彻头彻尾的陷害!李世民自然不愿背锅,旋即下旨查明真相,刑部和大理寺联手行动。就在第二日凌晨,有人在长安街面上发现一个倒卧的女子,此女被立即带到县衙,面对知县的问话,女子道:“有人声称奉诏将奴带到一处不知名的所在。一黄袍人逼奴留宿,待奴适才醒转就在被丢弃在街头。这个女子就是失踪的李夫人。
王璥得知消息之后,立即将李夫人关了禁闭。自己再度访查李宅,拜会李行诠原配夫人所生之子李忠。这是王璥第一次与李忠会面。此时王璥不由得想起关于李忠的调查报告,结果显示,李忠在李夫人失踪前几天离家,究竟去了哪些地方却无从察考,于昨日回家。今天再次出门,要为继母问吉凶。王璥将李忠的随身仆人传唤到堂,亲自审问,晓以利害。最后打开打开缺口。李忠心腹供述:“郎君与娘子实有私情。原来,李忠私通继母,给亲爹戴绿帽子,害怕被父亲窥破隐情,于是设计了一幕失踪闹剧。搬出皇帝做挡箭牌,以便二人经常幽会。李行廉勇于上书皇帝进谏,就此罪行的败露。
最后,经大理寺判决依律:李忠凌迟处死,李夫人杖毙。而王璥做事用心,着升一级。这场拿皇帝做挡箭牌的大案终于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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