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妇好墓与所反映的商代晚期社会历史

商代是我国有历史文献记载和考古实证的第一个王朝。历史记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是说帝喾次妃简狄吞食玄鸟卵而生下商人的先祖契。在商一代，商人一直将玄鸟作为他们的先祖神灵，并且在用于祭祀青铜礼器上也多有鸟的形象。商人好事鬼神，每逢重大节日或重要政治活动都会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通过占卜、燎祭祖先、坑杀大批人牲等活动来祈求顺利、获得祝福。作为商代晚期重要的贵族墓葬的殷墟妇好墓，在商代晚期也是商人祭祀的重要先人。妇好的墓葬是商代贵族墓葬的典型，并且妇好其人也多见于商代甲骨刻辞中。通过对于妇好墓，我们可以了解商代晚期的社会历史、商人如何侍奉死去的先人，以及商代晚期一套成熟的丧葬制度。

晚商女军事家和王后

妇好其人，通过甲骨卜辞我们了解到，她是商王武丁的王后之一，为武丁生育过几个孩子，但大多不幸早夭。她同时也是一名出色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根据记载，他曾经多次率领商王朝军队征伐土方、鬼方、羌方等当时多个周边方国，对于维护商王朝稳定做出了重大贡献；此外，她还多次代表商王武丁主持祭天、祭祖、占卜等商代重要政治活动。

（图一 妇好的白玉雕像）

由于功勋卓著或者是与武丁感情甚笃，妇好死后以当时极高的礼仪入葬，并且配享宗庙，受后人供奉。结合甲骨刻辞和妇好墓中出土青铜器来看，妇好应该还有一个庙号叫做"辛"。"辛"应该是结合当时的天干地支对应每个先王祭祀的时辰。比如武丁，"丁"就是他的庙号，同样的道理还有盘庚、小乙、小辛、祖庚、祖甲等都应是如此。

（图二 影视作品中的妇好形象）

商代贵族墓葬的完整礼制

殷墟妇好墓位于河南省安阳市殷都区，在洹河南岸的小屯村发现。今天的小屯村一带，结合考古发掘出土的材料和历史文献记载来看，正是商代晚期的都城"殷"所在，商人称其为"大邑商"。而在洹河的北岸就是商代的王陵区，埋葬着自武丁以来的商代诸王。

妇好墓为一座竖穴土坑墓，面积约22平方米，墓葬带有二层台，上面有殉葬的人，墓葬中间放置棺椁（已朽坏），棺椁下方挖有一个腰坑，腰坑里面有一条殉狗，据统计墓葬中殉人一共16具，殉狗一共6只。妇好墓出土有1928件，包括有大量的玉器、青铜器、骨器等。根据文献记载和资料显示，墓上应该还有享堂。

（图三 妇好墓形制）

首先来说，妇好墓是完全符合当时的贵族墓葬规制的。根据文献记载，商周贵族和王通常在死后以大量的玉器和青铜器随葬，因为玉器和青铜器在当时代表的是高级奢侈品和手工艺品，它们的生产和使用都为上层社会所垄断，而功臣或战功卓著的武士通过赏赐也可以得到这些贵重物品。

（图四 妇好三联甗）

妇好墓葬中一共出土了468件青铜器和755件玉器，几乎是历来发掘的商代贵族墓中出土高级随葬品最多的墓葬，由此可见妇好本人当时的社会地位极高。此外，腰坑、殉人、殉狗、棺椁、二层台等都是商代贵族墓常见的因素。

妇好墓的"逾制"和"降制"

作为商王武丁的配偶和商代杰出的政治、军事家，妇好配享庙堂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细究起来似乎也有不少不合理的地方。

首先来说，殷墟作为一座有规划的大型都邑，宫殿区和王陵区、平民生活区、手工作坊区都是有统一的安排和规划的。妇好作为武丁的配偶、王后之一，应该和其他商王妻妾一样跟随武丁入葬王陵区才对。但是实际上我们发现妇好墓却是位于宫殿宗庙区，也就是洹河以南的地方，和王陵区隔河相望。

（图五 妇好墓中出土的镶嵌绿松石象牙杯）

通过和其他同等级的贵族和王陵的对比可以发现，一般而言高等级的墓葬通常会带有一条或者两条墓道。和随葬品多少和质量一样，墓道也是商代等级和身份的象征，比如商王通常会有四条或者两条墓道，而一般的贵族大多数都会有一条墓道。从以上来看，妇好墓是否表明了墓主人身份不那么高贵？

从随葬品数量和质量来看，妇好墓是目前发现的商代墓葬中最多的，此外妇好墓中出土了许多国宝级青铜器和玉器，如妇好偶方彝、妇好三联甗、妇好鸮尊、司母辛鼎、大铜钺、象牙杯、玉鸟等珍贵物品，特别是出土4件刻花纹铜钺更是直接象征了妇好拥有至高的军权。

由此妇好墓的独特位置和不符合常理的墓葬形制以及超规格的随葬品似乎可以解释为妇好本人在商代政治社会中是特殊的，被商王特殊对待的。在武丁时代前期，可能并没有形成非常严格的墓道标识等级的制度，但是妇好本人因为功勋卓著因此得以直接葬入宫殿宗庙区，在王朝政治最核心的地带。

随葬物品透露的商代社会信息

妇好墓出土大量带有铭文的青铜器，有的是"妇好"两字，有的刻有"司母辛"等铭文。为什么会有这些不同呢？这就需要弄清这些称谓的具体含义。

（图六 甲骨文中"妇好"的写法 摹写版）

"妇好"二字，从甲骨文来看，"妇"是对当是拥有崇高地位的女性的尊称，"好"可能是她的名字。而"司母"现在很多学者将其释读为"后母"，也就是伟大的母亲的意思，"辛"则是她的庙号。根据对铭文的解读，可以认为给妇好墓制作青铜礼器作为随葬品的人很有可能包括她的丈夫—商王武丁，还有她的儿子—姓名不可具体考证。由此我们可以认为商代晚期，死者故亡以后会由她的亲属为她制作随葬礼器入葬。

（图七 殷墟出土的车马器）

另外妇好墓中出土有大量的海贝和玉器，经过鉴定海贝很有可能来自遥远的印度洋地区，而制作玉器所用的原料来自同样在当时不属于商代版图的今天新疆和田地区。海贝的大量发现反映出在当时的商代，很有可能已经存在远洋贸易，远远比我们现在认知的汉代才刚刚开始兴起的丝绸之路贸易还要早！而新疆和田玉则表明，早在商王朝时期，中原王朝就已经触及到了今天的地理边疆。至于玉器是通过贸易、武力或是朝贡方式被商王朝获得，就不得而知了。

结语

商代是已知最早的信史时代，甲骨文的发现、商代城址、贵族和平民墓葬、奴隶墓葬、青铜器埋葬坑、车马坑，特别是殷墟的发现使得传世历史文献记载的商王朝被人们所认知。通过这些遗留下来的历史遗迹我们可以了解到商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精神信仰等方方面面，使得我们能够建构起一个真实存在的王朝历史。

妇好作为商代晚期的高级贵族，也是目前已知的从出土文献实证的最早的女性政治家、军事家，在商代晚期政治生活中拥有很高的地位。通过甲骨刻辞，我们可以看见她的生活轨迹，卒于三十多岁，并在死后同样享有很高的地位，配享宗庙。妇好墓出土的大批青铜礼器和玉器以及殉葬的人牲反映出商代贵族丧葬礼制的奢华和严肃，以及社会经济、手工业发展水平。

胡适曾经说过：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任由我们涂抹装扮；后来的疑古学派的人更认为中国古代的历史是层层叠累起来的，并不可靠，人们都说三皇五帝事实上都是后人杜撰出来的。这种说法当然是不对的，并且矫枉过正，经过加工的历史虽然会失去大部分真实，但并非就不是历史。要实证历史的真实，还要回到地下出土的材料，将地下材料和地上的传世文献相结合就可以证明真实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