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千七百年前,西晋永嘉年间,京城洛阳有一个不起眼的酿酒作坊。这天午后,作坊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买酒汉子。汉子手拿一条口袋,里面装满了呼啦乱响的铜钱,他说风闻这里酒香,老远的赶过来,就是想要多买一些的。
汉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往里硬闯,老板拦了几次都拦不住。蒸酒房里,一个白净的酒工正在细心地拌着酒曲,听见喧闹,不禁皱着眉抬起头来。汉子盯着酒工仔细端详了片刻,突然,他抛开了手中的钱袋,亮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剑,剑尖指向酒工,飞身扑了上去。老板见此情景,大惊失色,禁不住尖叫起来:“哎呀,有刺客!”
酒工也惊呼一声,把手中盛酒曲的大箩筐砸向刺客,刺客一拳打飞箩筐,酒曲像雨点一样扑扑腾腾地落下来,弄的满地都是。与此同时,刺客冲上两步逼近了酒工,酒工躲到了蒸房的角落里,已经没有了退路。刺客用剑指着酒工的胸膛,狞笑一声:“司马炽,受死吧!”这个酒工司马炽,竟然是当今的永嘉皇上。
西晋孝怀帝司马炽,年号永嘉,是晋武帝司马炎的第二十五子,也就是路人皆知的司马昭的孙子。司马炽初封豫章王,他没别的嗜好,偏偏喜欢品酒、藏酒,尤喜酿酒。正是他这个胸无大志的嗜好,才让有野心的东海王司马越,在毒死司马炽的哥哥后,选择他坐上了皇位,这样一来,司马越好继续独揽朝政。果然,司马炽做了皇上后,秉性不改,还时常微服跑到宫外的酿酒作坊里,亲手酿制美酒。还别说,皇上亲自酿的酒,因为配方独特,工艺严格,端的是芬芳馥郁、口味绵长,酒香能飘出十里开外。本来这是皇宫大内的机密事,谁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今天竟然引来了刺客。
刺客的短剑闪着寒光,像一条毒蛇一样窜向怀帝,眼看就要一剑刺穿皇上的心脏,只听“当啷”一声,短剑在皇上的胸前,被及时挡开了,不知何时,刺客的身边多了一个白衣侠客,这个白衣侠客及时仗剑救下了皇上。刺客一愣的当口,“嗖”的一声,作坊老板又飞来一只酒坛,刺客躲闪不及,被酒坛重重砸在了头上,酒坛裂成了无数的碎片,刺客也头破血流,晃了几下晕倒了。
侠客一脚踏上刺客胸膛,长剑指着刺客的咽喉,转脸单手给皇上一抱拳:“草民北宫纯,救驾来迟。”
司马炽简单点了点头,指着地下的刺客说:“快弄醒他,问问他是谁?又是谁派他来的?”
作坊老板连忙舀了一碗酒,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噗噗喷了刺客一脸。刺客慢慢醒了,北宫纯厉声问道:“说,你是谁?又是谁派你来的?”
刺客躺在地上冷笑一声,喘着气说:“告诉你们也无所谓,我汉国皇帝早晚要了你们的命!”
司马炽一惊:“匈奴刘聪?”
刺客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大喊道:“有辱君命,无颜苟活!”话音未落,手中的短剑一挥,割破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唰”的一下喷出一人多高,一下染红了北宫纯雪白的长袍。
刺客死了,北宫纯重又给皇上行了大礼,告诉司马炽:“臣偶尔打听到一个传说,说北方匈奴要刺杀皇上,就星夜兼程、急忙赶来,经过几天观察,发现此人形迹可疑,臣悄悄跟了良久,没想到果然是刺客。”
司马炽神色凝重地说:“匈奴刘聪,自称汉国,觊觎我河山良久,前些日子让使者带来书信,说是要亲临京都品尝我的御酒,没想到今日竟如此下作!我大晋上下,万不能在此小国寡民面前失了锐气!这个刺客,多少也算条汉子,朕打算将其首级送还匈奴,交给他的家人安葬吧。”
北宫纯一拱手,恳切地说:“臣愿为皇上效劳!”
司马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随后,他让太监到宫里取来一只碧玉的酒瓶,酒瓶一尺来高,碧绿碧绿的,晶莹剔透,里面满满地装了一瓶酒,吩咐北宫纯:“把这瓶御酒赐给刘聪,告诉他这是朕亲手酿的,如果他还想喝的话,那就只管到中原来吧!”
北宫纯辞别了司马炽,带着刺客的人头和那瓶御酒,义无反顾地向北去了。
匈奴刘聪听说行刺失败,大为恼怒,叫嚣着要挖出北宫纯的人心,祭奠他的刺客。北宫纯微微一笑,面不改色,亲手在刘聪的面前,一一呈上了刺客的人头和那瓶御酒,并高声传递了司马炽要他转告刘聪的话。北宫纯的话还没说完,刘聪的大臣们就炸开了锅,一个个乌里哇啦的,恨不得当场生吞了北宫纯,而后挥师南下,和晋军决一死战。刘聪摆手制止了手下,然后傲慢地问北宫纯:“这位壮士,难道你一点也不怕我的这些虎狼之师吗?”
北宫纯淡淡一笑:“人头和御酒都已亲手呈到了您的面前,大晋皇帝的善意我也完整地转达给了陛下,北宫纯不辱君命,何惧之有?”
刘聪恶狠狠地盯着北宫纯看了一会儿,赞许地点点头:“没想到中原声色犬马之地,竟也有如此壮士!好了,我现在就放你回去,你也转告司马炽,朕接受他的好意,让他把御酒准备好,我来日要亲口品尝一下他酿的酒,看他司马炽到底是不是个好酒倌!”
北宫纯飞马赶回了都城洛阳,不久,刘聪的兵马也潮水般兵临城下。司马炽一面紧张地备战,一面拿出了上百坛珍藏的御酒,派兵丁出城,送给了敌方将士,并告诉他们说:“远来之师,车马劳顿,吾皇看你们远离家园,出兵征战,甚为可怜,遂赐御酒,与尔等驱赶风寒。”
御酒一开,奇异酒香扑面而来,北方莽汉更是爱酒,将领们与士兵们禁不住立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有人提醒征虏将军呼延颢防备晋军偷袭,呼延颢哈哈大笑:“多年的‘八王之乱’伤了他们的元气,前番宁平一战,晋军十万人马又全军覆没,那是晋军最后一支主要兵力,现在,他们举国上下已无可战之兵了。”说毕,呼延颢禁不住酒香的诱惑,又和部下们开怀畅饮起来。
入夜,乌云遮住了月亮,突然,一哨人马疾风般的刮进了刘聪的大营,直扑主帅而去。由于兵丁们放松了警惕,有的已酣睡,有的昏昏欲睡,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天降神兵”偷袭了,片刻的工夫,军营血流成河,最关键的是,征虏将军呼延颢和一干将领,全部在睡梦中被人割了首级。这是北宫纯召集了一千多名身怀绝技的民间有志之士,策划实施的斩首行动。他们借助于御酒对敌人的诱惑,还有敌军主帅的轻敌,使自己毫发无损的轻易得手了。不言而喻,没了主帅的士兵,成了无头的苍蝇,刘聪无奈,只好急急下令马上回师,匈奴全部人马潮水般退兵了。
谁知,司马炽尚未来得及喘息,刘聪的兵马又到了。永嘉五年的六月,也就是公元311年,刘聪在精心准备后,带着必胜的信心又扑了过来。这一次,司马炽没那么好运,京城守军很快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倒。转瞬之间,京城陷落,洛阳全城陷入了一片火海。惊慌失措的司马炽,带着几个心腹,在北宫纯的保护下,狼狈不堪地向长安城逃去。
奇怪的是,不论司马炽走到哪里,后面都有一支追兵紧紧咬着,而且越来越近。北宫纯情急之下,突然明白了,他小心地问司马炽:“皇上,您的这几位宫人,他们身上背的是什么?”
司马炽不解地回答说:“那是朕珍藏的御酒,而且是朕亲手酿造的,怎么了?”
北宫纯着急地解释说:“您的御酒太香了,敌兵就是闻着这些酒香追来的,得把它们全部扔掉。”
司马炽坚决不肯:“这都是朕亲手酿造的真品,珍藏多年,不可再得,弃之可惜呀!”
北宫纯耐心地解释道:“皇上,您以后还想酿酒吗?您只有保住了龙体,以后才有机会呀。”
看着追兵的火把越来越近,司马炽犹豫了,北宫纯连忙让宫人们把身上背的御酒全部给了他,他让皇上抄小路加紧逃命。司马炽关切地问他:“爱卿,那你呢?”
北宫纯给皇上跪了下来,焦急地说:“皇上,您的龙体要紧,快走!别管草民了!”
司马炽感激地看了北宫纯一眼,带着宫人抄小路,急急离开了。
目送司马炽走远,北宫纯打开了一瓶御酒,小心翼翼地把酒全部洒在了自己身上,以便吸引追兵追击自己。然后,北宫纯朝着皇上逃离的反方向,慢慢走去,走了不远,发现田野有一座别人遗弃的茅草屋,北宫纯奔了进去,把身上背的御酒全部洒到了茅草上。此时,刘聪的兵丁们已把茅草屋团团围住,“轰”的一声,北宫纯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茅草,熊熊烈火,很快映红了夜空。
“司马炽自焚了!大晋的皇上自焚了!”兵丁们纷纷兴奋地喊了起来,带队的将官高喊一声,“收队!”士兵们纷纷往回走去。
不幸的是,司马炽所走的那条路,竟然是一条死路。他自己身上一小瓶舍不得扔掉的御酒,暴露了他的行踪,司马炽最后还是被刘聪的兵士擒获了。
司马炽很快被押解到了汉国都城平阳,被带到了刘聪面前。刘聪不仅没有杀掉他,反而封他为“会稽郡公”,这让司马炽深感意外。刘聪亲切地和他回忆起早年相见的情形,令司马炽尴尬不已。刘聪说:“正是因为你喜欢酿酒,司马越才选择你作了皇上,也同样因为喜欢酒,你才被我的将士擒获了。真可算得上成也是酒、败也是酒啊!朕风闻你喜欢酿酒,你愿意在这里给朕酿酒吗?”
司马炽眼睛一亮,赶紧应承下来:“其实我最爱的不是什么皇位,而是品酒、藏酒、酿酒。酒,其实就是我的命。”很快一年过去了。司马炽终于酿造出了一种清香悠长、绵甜纯正的绝世好酒,他迫不及待地禀告了刘聪,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别人分享成功的快乐。刘聪也很满意,告诉他说:“正好,过两天就是大年初一,那天文武百官都要来朝贺,卿就在那时与群臣共享你的绝世佳酿吧。”
大年初一,司马炽身着酒倌的青衣制服,手拿一把硕大的酒壶,泰然自若地走上殿来,逐个给大臣们斟上了他的好酒,群臣们喝了,纷纷赞不绝口。刘聪借着酒兴,当场加封司马炽为“酒皇”,司马炽闻听惶恐万分,又不得不跪下磕头谢恩。可也有几个降了匈奴的旧臣,看见司马炽的青衣打扮,不禁难过得落下泪来。这情形,也让司马炽多少有些伤感。
不久后的一天,刘聪宣司马炽进宫,赏给他一件礼物,司马炽打开一看,原来就是他先前派北宫纯送来的那瓶碧玉御酒。司马炽微微一笑,神情又落寞下来,他打开那瓶御酒,满满斟了一杯,而后一饮而尽。刘聪问他味道如何,司马炽点点头又摇摇头。刘聪又问为什么?司马炽叹口气说:“只是可惜了我的这瓶绝世美酒,香醇至极啊!陛下现在往里加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让口感大打折扣啊。”
刘聪长长“哦”了一声,司马炽接着说:“其实,陛下封我为‘酒皇’时,我就明白我的死期到了。因为,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普天之下只能有一个皇上,不管是酒皇还是人皇。不过,能做空前绝后的一代‘酒皇’,也甚合我意!”刚一说完,司马炽就向后一仰,毒发身亡了。
在一千七百年前,西晋永嘉年间,京城洛阳有一个不起眼的酿酒作坊。这天午后,作坊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买酒汉子。汉子手拿一条口袋,里面装满了呼啦乱响的铜钱,他说风闻这里酒香,老远的赶过来,就是想要多买一些的。汉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往里硬闯,老板拦了几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