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隗(273~333)东晋大臣,字大连,江苏彭城人。起家秘书郎,后迁冠军将军、彭城内史,丞相司直。为官刚正,不畏权贵,先后上书弹劾戴渊、王籍之、梁龛等人,为淳于伯申冤鸣屈,迫右将军王导引咎辞职。迁侍中,封都乡侯。晋元帝即位,与尚书令刁协同为元帝心腹。迁丹阳尹,拜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率万人镇泗口以抑制王敦。永昌元年,王敦以讨伐刘隗为名发动叛乱,攻占建康,被迫投奔石勒。以为从事中郎、太子太傅,卒年六十一。
西晋末年,八王争权,问鼎于中原。在这种形势下,刘隗、刁协都极力谋求在政治上有所依托,以求晋身。刁协弃太常博士官,投奔成都王颖,为平北司马。后看到赵王伦兵多势众,弃颖投伦,任相国参军。赵王伦败,他又转奔长沙王乂门下,为骠骑司马。而当局势朝着有利于东海王越的方向发展时,他又投靠镇守邺城(今河北临漳)的东嬴公司马腾(按:司马腾为司马越之弟),被任为长史,迁颍川太守。东嬴公司马腾败死,刁协经过选择,认为东海王越系统的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琅邪王司马睿所辖的两淮及江南地区比较稳定,既可安身立命,又有施展身手的余地,遂避难渡江,被用为镇东军谘祭酒,转长史。刘隗则因彭城恰好就在司马睿的辖区之内,与司马睿是上下级关系而交上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好运,被睿任为从事中郎。
可是,刁协、刘隗所依附的却是弱主。琅邪王司马睿势单力薄,完全有赖于以王导、王敦为代表的北方世族的扶植、拥戴才得以立足。王导内控朝政,王敦外居荆州重镇,司马睿不过是门阀世族控制的傀儡而已。故时有谚云:“王与马,共天下。”形象生动地说明了当时主弱臣强的政治状况。对此,不仅司马睿十分不满,而且家族势力不强的刘隗、刁协也感到自身政治地位的巩固受到直接威胁。所以,司马睿不甘寂寞,从移镇建邺(今江苏南京市)开始,就有意重用刁协和刘隗,引二人为自己的亲信;刁协、刘隗二人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也尽心悉力,志在扶植皇权,以期蒙被显贵。
刁协因为曾任太常博士,久在中朝,熟悉封建礼仪制度。所以他在东晋皇朝创立初期,被委以创立宪章的重任。当时,朝臣中很少有人熟悉过去的礼仪制度,刁协排除各种困难,在较短的时间内,经过反复修改补充,终于制定了一整套封建典章礼仪制度。它的建立,对于明尊卑、辨贵贱、别等级、防僭越、崇皇权、抑权臣具有一定作用。司马睿因此更加器重刁协,拜其为尚书左仆射。太兴初年,迁尚书令,又加金紫光禄大夫。
刘隗则善于探求司马睿的旨意,并凭借他兼通文史、习于政务的长处,往往能够在司马睿尚未发话时就满足他的愿望,故司马睿将刘隗视为十分称心得力的心腹。司马睿对王导的镇之以静、“宁使网漏吞舟”的扶植纵容门阀势力的政策深为反感,一反“本诸家传礼来久”的儒学家族传统,而“用申韩以救世”,奉行“以法御下”的方针。而刘隗为人耿直,不畏权势,又对司马睿忠心无贰,故司马睿以刘隗为丞相司直,后又转为御史中丞,委以刑宪。刘隗忠实地执行“以法御下”的方针,坚持排抑豪强,不避权贵的原则,对违反封建礼教、不遵法度和上侵皇权的行为坚决地予以举劾。
护军将军戴若思也是晋元帝司马睿的亲信,但他擅自让府将篡取军士,刘隗奏免戴若思官。大族士人王籍之居叔母丧而结婚,以孝友著称的东閤祭酒颜含居叔父丧而嫁女,刘隗都不留情面地予以奏劾。
东晋初,在宁使网漏吞舟”政策的保护下,货赂公行,吏治腐败。刘隗力图予以纠正。丞相行参军宋挺是扬州刺史刘陶的门生,刘陶死后,他强娶刘陶爱妾为妻,又盗窃官布六百余匹,本应弃市,遇赦而免予追究。不久奋武将军、太山太守阮抗想要召宋挺为长史。刘隗得知此事,认为宋挺霸占举主刘陶之妻,违背三纲之义,有悖人伦之序,而且尚贪赃枉法,虽遇赦免死,但应除名,禁锢终身并发配边境充兵;对于明知宋挺赃污乱伦,却仍欲举荐为官的阮抗,则应给予免官和下狱治罪的处分。晋元帝虽表示赞同,但因宋挺已经病亡而不想再追究。刘隗据理力争,认为为了作法垂于后世,整肃风纪,必须坚持原判,并班下远近,使人人皆知。晋元帝同意了他的意见。
刘隗法不阿贵,不畏强御,他将矛头直指当权的门阀世族。汝南周?,是东晋政权的台辅重臣,权势颇重。有一次,庐江太守梁龛居丧请客,周凯与三十多人赴宴。刘隗奏免梁龛官,削侯爵,以明丧服之礼;周?等人则明知梁龛居丧而仍然赴宴,宜各给予剥夺一个月俸禄的处分,以肃其违。晋元帝从之。而后,周?的弟弟周嵩不能奉法,擅自砍伤门生二人,又砍伤前来纠察的建康左尉。刘隗因此再次弹劾周?,周?坐免官。
对于权倾朝野的琅邪王氏家族,刘隗也不留情面。南中郎将王含以族强显贵,骄傲自恣。一次,他辟召僚佐和地方守令二十多人,多是佞幸心腹,才不堪任。刘隗劾奏,只是因晋元帝畏于王导,此案才被按下而未审理。但是,刘隗并未因此气馁。当时,“用法不及权贵”之弊十分严重,执法不公,用法不严,故有“延尉狱,平如砥,有钱生,无钱死”的民谚。建兴中,丞相王导府中的督运令史淳于伯被冤杀。刘隗为其申理冤情,指责具体负责此案的从事中郎周凯、法曹参军刘胤等人刑杀失于公允,不能胜任其职,请皆免官。其矛头直指周?等人的后台王导。王导被迫上疏引咎,请求辞职。晋元帝未接受其辞呈。
刁协虽不负责刑宪,但他性格倔强刚悍,不肯与当时门阀世族相沉浮,凡事都崇上抑下。他对优游无事、贪污腐化、朋党比奸、趋炎附势的风气深恶痛绝。他放达不羁,饮酒过量,常常借醉酒之机而指责辱骂公卿大臣。
刁协和刘隗对皇权的忠诚以及执行“以法御下”的坚决,使晋元帝对他们更加信任。太兴初年,任命刘隗为侍中,又赐爵都乡侯。不久代薛兼为丹杨尹。他虽不在中朝,但仍与尚书令刁协一起参予制定所谓“万机秘密”,二人成为晋元帝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对此,极力想要专权擅政的门阀势力极为不满,他们对刘隗、刁协二人莫不侧目以视,一方面将“以法御下”的政策比之为“刻碎之政”,一方面则对刘、刁二人进行直接的人身攻击,说他们是佞幸小人。
如汝南周嵩曾被刘隗举劾,对隗恨之入骨,以至于仇及刁协。他的哥哥吏部尚书周?曾在尚书省内当值,夜里突然发病,十分危险。刁协正好在场,马上采取措施予以医治,百般照料。到天亮时,周?病情有所好转,刁协遂让人通知周嵩。周嵩急忙赶来,刁协见到他,哭泣着述说周?晚上病危的状况。而周嵩十分冷淡,挥手让刁协走。刁协走到户外以让其兄弟叙谈。周嵩看到周?,连病情都没问就说:“你在中原时曾与和峤齐名,现在怎么能与佞幸小人刁协有交情。”说完便扬长而去。
周嵩将刁协、刘隗比成佞幸,是对晋元帝疏远和排抑南北世族势力表示不满。他曾上疏晋元帝,力谏切勿疏远王导,重用刁、刘。在奏疏中,他把王导比作诸葛亮,认为晋元帝“以危为安,以疏易亲,放逐旧德,以佞为贤。”晋元帝没有理睬他的意见。至于王导,由于自己是“以法御下”政策的首要目标,自然不便对刁协、刘隗进行直接人身攻击,但他对刁、刘二人的仇视却往往不由自主地溢于言表。他声称为政不应“采听风闻,以察察为政”。而当他对当朝人物进行品评时,却说:“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岩岩,卞望之(壸)之峰距”。评价刁协为人“察察”,实是贬斥而非赞誉。
刘隗、刁协既然将其命运系于皇权,所以毫不在乎来自门阀势力的种种非议和反对,继续在晋元帝的支持下,采取了一系列弱枝强干的措施,从而使得皇权与门阀世族之间的矛盾日益表面化。
东晋初年主弱臣强的重要原因,就在于门阀世族握有军权,盘据外藩,司马氏为代表的中央皇朝几乎无兵可用。在握有强兵的诸家族中,以琅邪王氏为最盛。王敦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军事,居长江中上游重镇,与内控建康朝权的王导遥相呼应,是威胁封建皇权的主要力量。王敦又因素有重名,有拥立之功,专任外藩,“手控强兵,群从贵显,威权莫贰,遂欲专制朝廷,有问鼎之心”(《晋书·王敦传》)。因此,刘隗、刁协认识到,欲加强皇权,仅仅实行“以法御下”是不行的,还必须削弱乃至剥夺门阀世族的兵权。于是,刘隗以王敦威权过于强盛,终将成为祸乱之源为由,竭力劝说晋元帝司马睿任用心腹为外藩方镇长官,以收兵权。此议刚刚提出,恰好湘州刺史出现空缺。王敦为了扩大自己的权力范围,立即表请以自己的亲信、宣城内史吴兴沈充为湘州刺史。湘州号称南楚险国,据长江上游之势,位于荆交广三州交界处,是“用武之国”(《晋书·闵王承传》)。控制湘州,对建康东晋朝廷来说,无疑等于在王敦势力范围内打进一个楔子。因此,晋元帝在刘隗、刁协等人的劝告下,未理会王敦的表请,而于太兴三年(320)十二月,任命自己的从叔父左将军谯王承为湘州刺史。可是,因湘州经动乱后荒残困弊,加上谯王承本人将才不足、能力较低,故王敦虽心怀不满,但对此也并无太大异议。他凭借湘州位于自己的都督区内,既不给本来就没有多少军队的湘州增加兵员,又不供给军事器械,听任谯王承之镇湘州。主弱臣强的局面仍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王敦知道朝廷不信任自己,就要求将部下在扬州的家属接到荆州。其用意有二,一是如朝廷同意这一要求,则可收买人心,并可以防备来自建康的不虞;二是如朝廷拒绝,则可因此煽动将士对朝廷不满,为起兵提供借口。刘隗、刁协接到王敦的上表,认为王敦奸逆之心已经昭著,则一方面抗绝了王敦的要求,以期用王敦部下家属为人质,牵制王敦以便尽可能地延缓他反叛的时间。另一方面,开始积极地着手建立一支由朝廷直接控制和指挥的新军,以便在万一王敦反叛的情况下,不至于因无兵可用而束手就擒。但在当时的军户制下,良人无当兵的义务,军户又多由门阀世族所把持,故建立新军,必须要解决兵源问题。为解燃眉之急,尚书令建议征发扬州诸郡的奴客为兵,以备征役。太兴四年(321)五月,晋元帝下诏发奴为兵。七月,任命亲信、尚书仆射戴若思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镇合肥(今安徽合肥市);以丹杨尹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青州刺史,镇淮阴(今江苏淮安市),各领以奴为兵者万余人。刘隗、戴若思临行前,晋无帝司马睿亲自来到他们的营地,慰问勉励将士;并为刘、戴二人设宴饯行,开怀畅饮,赋诗励志。
刘隗、戴若思分别镇戍合肥、淮阴,名义是为了防御北方入侵,实际上则是使合肥、淮阴、建康形成犄角之势,以应付可能发生的王敦反叛。刘隗出任外藩后,仍遥控朝政,凡是朝廷重要事务,如选举用人等,晋元帝都要与他密谋后才作出决定。王导则被架空,受到冷落,郁郁而不得志。王敦因此极为不满,写给刘隗一封带有威胁和利诱双重含意的信,信上说:“听说近来皇帝非常信任你,所以我想在中原动乱、大贼未灭的形势下,与你和周顗等人齐心协力,输佐王室,以便安定天下。如果我们之间可以平安相处,则皇室国运可以历久不衰,反之,则天下将永无安定之日。”刘隗回信引用了《庄子大宗师》中所说的“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认为人各有志,不必强求一致,非有过往不可,拒绝了王敦的拉拢;又引用晋大夫荀息所说的“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贞”,表示这也是他的志向,含蓄地指斥王敦怀有不臣之心。王敦见信,气急败坏,对刘隗更加怨恨。他在荆州聚集军队,加强战备,筹划东征京师建康;又充分利用发奴客为兵后在扬州地区士族地主中对朝廷存在的不满情绪,派吴兴人沈充回到扬州,纠合反对朝廷的势力以配合即将发动的东征。在举兵反叛前,王敦向自己幕府长史、名士谢鲲征询意见,说:“刘隗这个奸佞小人,将要危及朝廷,我打算清君侧之恶,匡辅皇帝,以拯救国家,你看如何?”谢鲲回答说:“固然像你所说的那样,刘隗是造成祸乱的根源。但是,躲在城墙中的狐狸以及宗庙里的老鼠之所以安然无恙,是因为人们担心如果熏烧它们将毁坏城墙和宗庙。刘隗之所以恣意而为,是凭借皇帝的支持。除掉他,必然会因此侵僭君权,危害国家。”王敦反意已定,听了这番话后勃然大怒,说:“你这庸才,岂识大体!”
永昌元年(322)春正月,王敦以讨刘隗、清君侧为名,在武昌(今湖北武汉市)起兵。他上疏列举了刘隗十大罪状:其一,邪佞谄媚,谮毁忠良,扰乱朝政;其二,大兴事役,赋役不均,劳扰士庶;其三,选举不公,进人退士,高下由己;其四,免良人奴为兵,百姓嗟怨;其五,僭越过制,以朝廷黄门侍郎、散骑侍郎为参军;其六,假借举义,扶植个人势力,招收徐州流民为府兵;其七,拒绝荆州将士接迎妻小,使三军将士无不怨愤;其八,以曾在皇帝即位前投书劝进的王官充征役;其九,以自赎得免和已放遣的客或其子弟为兵,有所不得,辄归罪于原来的客主,使百姓怨声载道;其十,刑罚失中,人人自危,有识杜口。
王敦军至芜湖(今安徽省芜湖市),又上表列举了刁协的罪状。晋元帝见疏表,大怒说:“王敦竟敢犯上作乱,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将亲自率领六军,讨伐叛逆。有能杀王敦者,封五千户侯。”同时,命令刘隗、戴若思急速率兵回建康勤王助讨。
刘隗到建康时,百官列道迎接。他举止潇洒,神态自若,慷慨陈词,激励众志。他与刁协一同入宫见晋元帝,竭力主张诛杀留在建康的以王导为首的琅邪王氏。晋元帝未采纳这一建议。刘隗因此知道晋元帝在为自己留条退路,并无坚决平叛的决心,感到前景不妙,遂忐忑不安,面有惧色。
晋元帝首鼠两端,不敢坚决平叛的态度,以及不满于“以法御下”政策的门阀世族和受发奴客为兵之害的士庶对王敦的支持,使得王敦叛军进展神速,在没有遭到什么抵抗的情况下,兵锋直指建康。晋元帝虽仍口喊平叛,实际上却畏敌如虎。他一反疏远王导的态度,任命王导为前锋大都督,王导在军事上毫无建树,致使建康城的守卫形势岌岌可危。晋元帝无奈,派琅邪王廙带旨劝说王敦止兵,但王廙一去不返,投弃了王敦。晋元帝又任用阴险好利的大族名士周札为右将军,都督石头城诸军事,戍守建康门户石头城。而力主平叛的刁协、刘隗,却没有在平叛中受到重用。世族头面人物周顗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实际上是剥夺了尚书令刁协的实权;而刘隗也只能戍守位于建康外围的丹杨江乘蒲上的金城,作为外援而已。
王敦因此气焰嚣张,进兵不止,很快就兵临建康城下。他打算先攻金城,消灭刘隗,以解心头之恨。部将杜弘劝他说:“刘隗养了许多敢死士兵,所以金城不容易攻克。不如先攻石头城。石头城守将周札为人苛刻,士兵都不愿为其效力,攻城必胜无疑。周札兵败则刘隗必然不攻自溃。”王敦言听计从,以杜弘为前锋,进攻石头城。周札未加抵抗就打开石头城门,投降了王敦。
石头城既陷,建康城危在旦夕。晋元帝命令刁协、刘隗等人率众反攻,企图夺回石头城,以挽救败局。刁协、刘隗攻城不下,反被王敦所败。王敦乘胜进入建康城内。这时,建康城内一片混乱,叛军四出劫掠烧杀,无恶不做,宫省内百官公卿惊恐万状,奔逃一空。晋元帝见大势已去,决定放弃抵抗。他脱去了戎衣,改穿朝服,对左右随从说:“王敦想要取我代之,早明说就是了,何必要如此残害百姓!”又派使者对王敦说:“你如果仍忠于朝廷,就息兵停战,天下尚可以维持安定;如不是这样,朕将仍回琅邪国为王,给你让出皇位。”
在这种情况下,刘隗、刁协亦无回天之力。他们败退到台城,在太极殿东侧的阶下见到了晋元帝。元帝拉着刘隗、刁协两人的手,流泪呜咽,不胜悲伤,并劝他们立即逃离建康,以避杀身之祸。刁协说:“臣应当以死节事君,故不敢有贰心而出逃。”元帝说:“现在事逼无奈,不走怎么可以呢?”遂令人给刘隗、刁协人马,让他们自寻生路。刘隗、刁协与晋元帝挥泪告别。刘隗行至淮阴,为戍守此地的刘遐所袭击,不得不带着妻子、子女和亲信二百多人投奔后赵的石勒。石勒以刘隗为从事中郎,太子太傅。成帝咸和八年(333),刘隗随从石虎征前赵,战死于潼关,终年六十一岁。刁协因年老体弱,出逃后不能骑马,行动迟缓,加上他向来对下属毫无恩惠,同行的左右都与之离心离德,故行至江乘(今南京东北二十公里处)时,刁协被人诛杀,首级送至王敦。王敦允许刁氏家属为刁协收尸埋葬。晋元帝听到刁协身死未免的消息,十分悲痛,秘密下令,逮捕并诛杀了送刁协首级的人。
晋明帝太宁二年(324),王敦之乱被平定。与王敦有矛盾而被其诛杀的世族头面人物,如谯王承、甘卓、戴若思、周、虞望、郭璞、王承等人,东晋王朝都予以平反昭雪,被以显赠。甚至曾为王敦开城门投降的周札(被王敦在太宁二年所杀),也在王导的坚持下,按“以身许国”的功名赠以卫尉。而在当时“不与刘石通”的情况下,刘隗投奔石勒,显然属于投敌叛国,大逆不道,所以王敦虽平,刘隗仍不得归国。至于刁协,因素来与当权的王导等人有矛盾,也以出奔不尽臣节的罪名,不在平反之列。至成帝咸康年间(335—342),刁协的儿子刁彝上疏,为其父鸣不平。朝议时,在位权贵多认为晋明帝时褒贬已定,不宜再予以更改;而且刁协不能守臣道死身事君,在出逃后遇害,所以不能恢复其官爵。丹杨尹殷融持有异议,他认为:“王敦是十恶不赦的叛臣,罪不容诛。因此,与王敦势不两立的刁协之善亦不容赏。如果认为刁协的忠君是出于一己之私利,出谋划策又常有失算,并以此对刁协横加指责,不过是出于偏见而已。现在,把叛臣王敦所行的诛杀确定为国刑,将如何能达到劝善沮恶的目的!在王敦目无君主,专权擅政时,刁协挺身而出,是为了国家而非个人。过去楚国的孔宁、仪行父追随昏君,干了不少坏事,而楚国仍恢复了其官位,就是因为他们是君主的亲信,况且刁协与晋元帝之间还是忠义的关系!刁协又是中兴四佐之一,位于群臣之首。至于出走,是因为势穷计屈,奉命而行,并非为了逃避刑罚,所以宜予以显赠,以明忠义。”
当时庾冰辅政,对殷融的建议迟疑而不能决。左光禄大夫蔡谟又写信给庾冰,为刁协申理,信的大意是:“刁协是中兴功臣,死于王敦之乱。天下不知道他有什么罪过,却只看到他被贬黜,致使其儿子称冤喊屈。这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沮丧忠臣之节,使天下生惑,为王敦之党报仇。刁协功大于过,与过去楚国的佞幸小人孔宁、仪行父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宜追加显赠。我听说有人认为明帝时刁协已被废黜,现在不宜再予以纠正。我以为不然。刁协不是在明帝时被诛,而只是未加赠而已。至于明帝时加赠的周顗、戴若思,都不是王敦檄文所欲诛讨者,在叛乱得逞后才被杀害;周顗、郭璞等人也不是在为君主御难时被杀,却都加以褒赠。与此相比,刁协忠义为重是显而易见的。我又听说下面的人多认为应该给刁协加赠。刁协为什么会得到众人的同情和支持呢?如果说以宽柔得人心,则刁协为人粗犷,积怨甚多;如果说以富贵得人心,则刁氏今日已成贫贱寒门。其原因就在于事不公允。希望足下深思。”
庾冰看信后,深以为然,上奏书给成帝。成帝诏曰:“刁协欲忠于君主,却丧失了为臣之道,致使王敦得以托名清君侧,肆行叛逆,遂使社稷致祸,君主受辱,对此刁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严明国典,则对刁协处以刑罚亦不为重。现在之所以重议刁协事,不过是因他尚有功劳可言,王敦叛乱亦未持久而已。可以复刁协本来官位,加以册祭,以明凡忠君者有微功必显。虽然不能对其过失加以贬裁,然而或许可以对后人以劝勉。”于是追赠刁协本官(尚书令,金紫光禄大夫),祭以太牢,基本上予以平反昭雪。
刘隗有子名绥,与刘隗一同投奔石勒。孙刘波,曾为石虎手下的冠军将军王洽参军,后投奔东晋,官至散骑常侍。刘波子刘淡,东晋末年,为庐江太守。
刁协有四子:刁逵、刁畅、刁弘,另一子名不详。刁协平反后,逵、畅、弘并列显职。桓玄篡政,三人都依附于桓玄。后为刘裕所族诛,刁氏遂灭族。刁协诸子不以儒家名教为准则,专事商业和搜刮民财,有田万顷,奴婢数千人,又占固山泽,被称为“京口之蠹”。刁氏族灭后,刘裕将其财产分给百姓,让大家尽自己的力量随便拿。就这样,分财产也持续了好几天。当时天下饥馑,百姓多因此而得以免于死亡。
① 本节材料主要依据《晋书·刁协传》及《刘隗传》,下引此传者,不另作注。
晋书卷六十九
刘隗,字大连,彭城人,楚元王交之后也。父砥,东光令。隗少有文翰,起家秘书郎,稍迁冠军将军、彭城内史。避乱渡江,元帝以为从事中郎。隗雅习文史,善求人主意,帝深器遇之。迁丞相司直,委以刑宪。时建康尉收护军士,而为府将篡取之,隗奏免护军将军戴若思官。世子文学王籍之居叔母丧而婚,隗奏之,帝下令曰:「《诗》称杀礼多婚,以会男女之无夫家,正今日之谓也,可一解禁止。自今以后,宜为其防。」东阁祭酒颜含在叔父丧嫁女,隗又奏之。庐江太守梁龛明日当除妇服,今日请客奏伎,丞相长史周顗等三十余人同会,隗奏曰:「夫嫡妻长子皆杖居庐,故周景王有三年之丧,既除而宴,《春秋》犹讥,况龛匹夫,暮宴朝祥,慢服之愆,宜肃丧纪之礼。请免龛官,削侯爵。顗等知龛有丧,吉会非礼,宜各夺俸一月,以肃其违。」从之。丞相行参军宋挺,本扬州刺史刘陶门人,陶亡后,挺娶陶爱妾以为小妻。建兴中,挺又割盗官布六百余匹,正刑弃市,遇赦免。既而奋武将军阮抗请为长史。隗劾奏曰:「挺蔑其死主而专其室,悖在三之义,伤人伦之序,当投之四裔以御魑魅。请除挺名,禁锢终身。而奋武将军、太山太守阮抗请为长史。抗纬文经武,剖符东籓,当庸勋忠良,昵近仁贤,而褒求赃污,举顽用嚚。请免抗官,下狱理罪。」奏可,而挺病死。隗又奏:「符旨:挺已丧亡,不复追贬。愚蠢意暗,未达斯义。昔郑人子家之棺,汉明追讨史迁,经传褒贬,皆追书先世数百年间,非徒区区欲厘当时,亦将作法垂于来世,当朝亡夕没便无善恶也。请曹如前追除挺名为民,录妾还本,显证恶人,班下远近。」从之。南中郎将王含以族强显贵,骄傲自恣,一请参佐及守长二十许人,多取非其才。隗劾奏文致甚苦,事虽被寝,王氏深忌疾之。而隗之弹奏不畏强御,皆此类也 。
建兴中,丞相府斩督运令史淳于伯而血逆流,隗又奏曰:「古之为狱必察五听,三槐九棘以求民情。虽明庶政,不敢折狱。死者不得复生,刑者不可复续,是以明王哀矜用刑。曹参去齐,以市狱为寄。自顷蒸荒,杀戮无度,罪同断异,刑罚失宜。谨按行督运令史淳于伯刑血著柱,遂逆上终极柱末二丈三尺,旋复下流四尺五寸。百姓喧华,士女纵观,咸曰其冤。伯息忠诉辞称枉,云伯督运讫去二月,事毕代还,无有稽乏。受赇使役,罪不及死。军是戍军,非为征军,以乏军兴论,于理为枉。四年之中,供给运漕,凡诸征发租调百役,皆有稽停,而不以军兴论,至于伯也,何独明之?捶楚之下,无求不得,囚人畏痛,饰辞应之。理曹,国之典刑,而使忠等称冤明时。谨按从事中郎周筵、法曹参军刘胤、属李匡幸荷殊宠,并登列曹,当思敦奉政道,详法慎杀,使兆庶无枉,人不称诉。而令伯枉同周青,冤魂哭于幽都,诉灵恨于黄泉,嗟叹甚于杞梁,血妖过于崩城,故有陨霜之人,夜哭之鬼。伯有昼见,彭生为豕,刑杀失中,妖眚并见,以古况今,其揆一也。皆由筵等不胜其任,请皆免官。」于是右将军王导等上疏引咎,请解职。帝曰:「政刑失中,皆吾暗塞所由。寻示愧惧,思闻忠告,以补其阙。而引过求退,岂所望也!」由是导等一无所问。
晋国既建,拜御史中丞。周嵩嫁女,门生断道解庐,斫伤二人,建康左尉赴变,又被斫。隗劾嵩兄顗曰:「顗幸荷殊宠,列位上僚,当崇明宪典,协和上下,刑于左右,以御于家邦。而乃纵肆小人,群为凶害,公于广都之中白日刃尉,远近汹吓,百姓喧华,亏损风望,渐不可长。既无大臣检御之节,不可对扬休命。宜加贬黜,以肃其违。」顗坐免官。
太兴初,长兼侍中,赐爵都乡侯,寻代薛兼为丹阳尹,与尚书令刁协并为元帝所宠,欲排抑豪强。诸刻碎之政,皆云隗、协所建。隗虽在外,万机秘密皆豫闻之。拜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假节,加散骑常侍,率万人镇泗口。
初,隗以王敦威权太盛,终不可制,劝帝出腹心以镇方隅,故以谯王承为湘州,续用隗及戴若思为都督。敦甚恶之,与隗书曰:「顷承圣上顾眄足下,今大贼未灭,中原鼎沸,欲与足下周生之徒戮力王室,共静海内。若其泰也,则帝祚于是乎隆;若其否也,则天下永无望矣。」隗答曰:「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贞,吾之志也。」敦得书甚怒。及敦作乱,以讨隗为名,诏征隗还京师,百官迎之于道,隗岸帻大言,意气自若。及入见,与刁协奏请诛王氏。不从,有惧色,率众屯金城。及敦克石头,隗攻之不拔,入宫告辞,帝雪涕与之别。隗至淮阴,为刘遐所袭,携妻子及亲信二百余人奔于石勒,勒以为从事中郎、太子太傅。卒年六十一。子绥,初举秀才,除驸马都尉、奉朝请。随隗奔勒,卒。孙波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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