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生下孩子，到底应该谁说了算？

5月3日，美国最高法院门前聚集了支持和反对堕胎的抗议人群，导火线则是一份2日被泄露到网上的最高法院法官意见书草案。

美国政治新闻网（Politico）上公布的这份意见书显示，保守派大法官塞缪尔·阿利托称1973年的罗诉韦德案“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美国宪法既没有提及堕胎权，也不禁止各州采取限制堕胎的措施，因此“是时候遵从宪法，把堕胎问题交给民选代表自行决定了”。

这份意见书是美国最高法院正在审理的另一起诉讼的文件之一，预计将于 7 月做出裁决。

受宗教、伦理、政治等因素影响，和枪支管控一样，堕胎合法性在美国一直是个争议很大的敏感话题。支持者秉持着女性应有自主权的观点，被称作“选择派”。反对者则坚持以保护胎儿生命权为优先，被称作“生命派”。

而“罗诉韦德案”在美国司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美国最高法院对此案的裁决承认妇女堕胎权受宪法保护，为美国堕胎合法化铺平了道路。如果裁决被推翻，虽然并不会使堕胎在美国自动成为非法，但将使各州重新拥有自行制定堕胎法律的自由，美国的生育权史将会被改写。

“罗诉韦德案”是一桩什么样的讼案？

“罗诉韦德案”的主角之一是一位名叫诺玛·麦考维（Norma McCorvey）的得克萨斯州女子，法定笔名简·罗（Jane Roe）。

1969年8月，当时未婚、失业的罗第三次怀孕。因属意外，她想堕胎，但被得州法律禁止。

得州法律规定，因强奸受孕者才被允许堕胎，因此罗的朋友建议她谎称遭强奸，但又因无法提供警方证明，诊所和医院拒绝为她做堕胎手术。

罗找到一家地下诊所，去了之后发现那里已被当局查封。

诺玛·麦考维

1970年，律师琳达·科非和莎拉·韦丁顿作为罗的律师提起诉讼，状告得州检察官亨利·韦德，指控得州禁止堕胎法律侵犯了罗的隐私权。

韦德是得州达拉斯县的地区检察官，他的职责之一是执行该州禁止堕胎的法律，因此成为此案代表得州的被告。

原告称得州法律含糊不清，违宪，侵犯了原告受宪法保护的个人隐私权。得州地方法院裁决控罪成立，但没有对得州反堕胎法律下禁令。

罗向最高法院上诉，最高法院面对的问题是：宪法是否承认妇女有权通过堕胎终止妊娠？

1973年1月22日，美最高法院以7 比 2 的多数做出裁决，认定得州的堕胎禁令违反美国《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得州和达拉斯县政府应当终止对该法的执行。

时任大法官哈利·布莱克蒙在裁决中表示，法院应当保护正在承受肉体和精神折磨的、那些不愿生育的怀孕妇女，而不是法律地位不清的胎儿，该案的核心问题是州政府的堕胎禁令是否侵犯了怀孕妇女的平等宪法权利，而不是堕胎是否侵犯了胎儿的平等生命权。

布莱克蒙还表示，自由堕胎权是隐私权的重要组成部分，除非涉及特别重大的社会公共利益，否则州政府不得随意干涉。不过，裁决同时确立了“三阶段标准”规定，妊娠第一期（妊娠头3个月）孕妇有自主决定权，妊娠第二期（妊娠中3个月），出于孕妇健康考虑，各州可以限制但不能禁止堕胎，妊娠第三期（妊娠后3个月），除非孕妇有生命危险，各州可以立法限制或禁止堕胎，保护胎儿。

作出裁决时，罗已经22岁，并已生下一个女孩，孩子出生后即被送养。

70年代，在“罗诉韦德案”期间，支持/反对两派人马激烈对峙。

在“罗诉韦德案”裁决之前，美国只有四个州在很大程度上允许合法堕胎，另外 16 个州在有限情况下允许堕胎。宪法高于州法律，裁决生效后，其余 30 个州涉及堕胎的禁令自动无效。美国妇女堕胎人数一度激增，同时也在社会中带来更大的意见分歧，甚至导致了1993年的大卫·冈恩谋杀案和2003年的保罗·希尔案这样因反对堕胎而谋杀妇产科医生的极端例子。

哪些女性更容易受影响？

自1973年“罗诉韦德案”裁决生效以来，美国累计发生了约6300万起堕胎事件。

根据古特马赫研究所的研究，在现行法律下，大约四分之一的美国女性可能会在人生的某个时候选择堕胎。

她们包括各种背景的女性。但统计数据显示，在美国，接受堕胎手术的女性更有可能是未婚、20多岁、收入低、已经有一个孩子的人群。

非裔和西班牙裔妇女可能会受到重大影响，61%的美国堕胎者来自少数族裔。

年龄在20多岁的女性占堕胎的大多数。2019年，这个年龄段的人占57%。

有生育研究机构预测，如果“罗诉韦德案”裁决被推翻，堕胎可能在美国大约一半的州成为非法。而其中有数个州已在最近几月内采取措施限制堕胎。例如，得州已禁止妊娠六周后的一切堕胎行为，佛罗里达与亚利桑那已颁布了各自的15周堕胎禁令。

仅2021年，美国就出台了近600项堕胎限制措施，其中90项已成为法律，是自“罗诉韦德案”以来最多的一年。不过，即使被限制，一些寻求堕胎的女性还是可以通过其它方式进行，包括前往堕胎合法的州，或者从国外网上订购药物。得州就有一个例子，这一年9月，禁止在检测到胎儿心脏活动后（大约怀孕6周）进行堕胎的一项法律生效，得州诊所的堕胎率下降了一半。但许多女性选择在邻近州堕胎，或通过订购药物堕胎，导致堕胎数量整体下降约10%。

如果“罗诉韦德案”裁决最终被推翻，有机构预测堕胎数量可能会下降更多，因为女性不得不前往更远的地方，才能到达一个堕胎合法的州，而许多选择堕胎的女性都是穷人，可能难以克服长途跋涉的困难。

橙色为反对堕胎的州，蓝色为支持的州。

堕胎权背后的政党之争

长期以来，堕胎问题一直是美国两党的重要分歧点。多家美媒称，共和党正在各州推进不同版本的限制堕胎措施。

民主党人则对阿利托的这份意见书爆发强烈抗议。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舒默发表联合声明称，如果这份文件的内容准确，那么“最高法院将实施过去50年来最大的权利限制”，对美国人民“毫不负责”的保守派大法官“玷污了在先判例和最高法院的声誉”。

美国的大法官们

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则在参议院发言时称，限制堕胎“将对经济产生极其有害的影响”，因为堕胎权能使更多女性参与劳动、获得教育，而这些都提升了她们的收入潜力。

确实有许多研究表明，限制堕胎对于无法获得手术机会的女性与整体经济发展均存在负面影响。

例如，于2000年发表在Research in Labor Economics上的一项研究表明，在“罗伊诉韦德案”后，尽管白人女性的劳动参与率仅增长2%，但黑人女性的劳动参与率上升了6.9%。

有一项长达十年的研究跟踪调查了1000名女性，其中的一些成功堕胎，另一些则被拒绝进行手术。该研究显示，未进行堕胎的女性更可能经历家庭贫困、无法负担基本生活、信用评分较低、负债更多，以及破产与财产被没收。

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的一份工作文件显示，在上述研究中，被拒绝手术的女性的负债水平较怀孕前增加了78%，而破产与财产收回等公共财务记录则增加了81%。而且，这种“财务困境”在孩子出生后至少会持续五年。

被拒绝手术的女性的负债水平较怀孕前增加了78%，而且这种“财务困境”在孩子出生后至少会持续五年。

这一切都影响着经济的整体运行，根据美国妇女政策研究机构IWPR在2021年公布的研究结果，如果各州都取消堕胎限制，美国GDP将增加近0.5%。

相比之下，限制堕胎的各州将面临巨大的经济惩罚。据IWPR估计，堕胎禁令每年使德克萨斯损失140亿美元，而如果取消所有的堕胎限制，密苏里州的州内生产总值将增加1.02%。

对于耶伦的观点，共和党人、美国参议员斯科特进行了回击，认为其言论“冷酷”且“异常刺耳”。后者在听证会上称：“我认为把堕胎放在劳动参与的语境下是无情的。”

Politico 网站的一篇报道称，截至5月上旬，大多数大法官仍支持推翻“罗诉韦德案”的裁决，与阿利托立场一致的另外四名保守派地方法官是：克拉伦斯·托马斯、尼尔·戈萨奇、布雷特·卡瓦诺和艾米·康尼·巴雷特，他们都是共和党任命的。目前尚不清楚第六位共和党任命的法官、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将如何投票。而三位民主党任命的法官，斯蒂芬·布雷耶、索尼娅·索托马约尔和埃琳娜·卡根，正在研究不同的意见。

面对群情激愤的抗议者们，美国总统拜登很快做出回应，表示白宫“不知道草案是否反映了最高法院的最终决定”，但他强调支持堕胎权，并认为“罗诉韦德案”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裁决“不应被推翻”。

美国总统拜登表示，白宫“不知道草案是否反映了最高法院的最终决定”，但他强调支持堕胎权。

在加州，民主党籍州长加文‧纽森则表示，他将提出一项州宪法修正案，“将（堕胎）选择权写入加州宪法。我们不相信美国最高法院会保护堕胎权，所以我们自己做这件事。在这里，女性将继续受到保护。”

究竟是“生命至上”，还是“我的身体我做主”？不可否认，由于民主党和共和党意见相左，这次事件已被赋予政治意义，随着美国11月中期选举临近，堕胎合法性将再次成为一个炽热的政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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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马小闲

图片丨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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