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庙，开学拜一拜

◎ 作者：九歌

◎ 全文约5300字 阅读需要约12分钟

◎ 图片：图虫创意、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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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479年，鲁哀公统治鲁国已经16年了。

这一年，鲁国周边无战事，一位老人在鲁城去世，享年73岁。

鲁哀公听闻后涕泪俱下，亲自写下诔文：“旻天不吊，不憖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

图片｜山东曲阜孔林大门牌坊 · 图虫创意

老人去世时不过是一介平民，因而并没有引起列国诸侯的注意，但千百年过去，他的地位声誉愈隆，如今更是被推尊为“世界十大文化名人之首”。

他就是中国杰出的思想家、儒家文化的创始人——孔子。

图片｜孔子石像（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 · 图虫创意

孔子逝世次年，鲁哀公打破周礼的限制，把孔子生前居住的三间房子改为祀庙。当时的“庙屋三间”，也就是不足100平方米的门厅建筑，与诸侯、卿大夫的庙堂相比，尚显简陋，但这个纪念性的祭祀场所，就是中国最早的孔子庙。

此后，经过儒学的不断发展，孔庙被推崇到至高无上的境界，直到可与皇家宫殿相媲美，并且遍立神州各地，远播海外。

图片｜全国孔庙分布地图，目前我国东部地区和西南地区保存孔庙较多，中部地区次之，北方较少。数据参考范小平《中国孔庙》一书，其中西藏、香港、澳门数据暂无 ·  锦绣人文地理制图

孔庙之始

雍正二年（1724年）六月初九午后，山东曲阜的上空蓦地炸响一声惊雷，数道闪电以撕破苍穹的气势，瞬间点亮了黑云淹没下的古城。

“走水了！”

当朝皇帝爱新觉罗·胤禛眉头深锁，双眼紧盯着加急送到的奏折：曲阜孔庙大成殿遭遇雷击起火，火势迅猛，不久就蔓延到其他殿堂庑门，共计烧毁建筑133间，除崇圣祠外，其余木结构建筑均遭烧毁。

图片｜山东曲阜孔庙大成殿 · 图虫创意

上一次曲阜孔庙遭到雷击，多栋建筑化为灰烬，还要追溯到明孝宗弘治十二年（1499年）。那一次重修，历时五年，耗银15万两。

雍正对此高度重视，立马下诏，令大臣监修，先后抽调了12个府、州、县官僚现场督建，施工设计图纸均先由清廷审定，保质保量，耗银15.7万两，总共用时6年方才完成。这是曲阜孔庙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修建。

图片｜航拍山东曲阜孔庙 · 图虫创意

雍正还允许用黄色琉璃瓦取代原来的绿色琉璃瓦，辅以龙抱石柱、四隅的角楼、五重门等建筑，这些当朝只有北京紫禁城才有的皇家建筑式样，使得曲阜孔庙呈现出一派雍容华贵的皇宫气度。大成殿重建落成后，雍正亲自书写了匾额。

图片｜山东曲阜孔庙金声玉振坊 · 图虫创意

最初的曲阜孔庙，仅庙屋三间，庙中收集和保存着孔子所使用过的衣、冠、琴、车、书等物品，同时奉祀着孔子及母亲颜征在、妻子亓官氏的神位，孔家子孙每年按时令祭祀。

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开帝王亲祭孔子的先河，历代帝王纷纷仿效。东汉桓帝时，鲁相韩敕以官钱修饰孔庙，使孔庙具有了官设庙堂的性质。

唐代，唐太宗下令京城和全国皆为孔子立庙，并专门下令修建阙里（孔子故里）孔庙，曲阜孔庙被赋予了“孔庙表率”和“祭祀孔子中心地”的意义。

图片｜山东曲阜孔庙东西两庑 · 图虫创意

自建成以来，曲阜孔庙经历大修15次，中修31次，小修数百次，终于达到今日九进庭院、拥有各种建筑100余座、460余间、总占地约14万平方米的宏大规模，成为仅次于北京故宫的古建筑群，堪称中国古代大型祠庙建筑的典范，也是各地孔庙的祖庙。

图片｜山东曲阜孔庙平面示意图 · 网络

1994年，孔庙连同孔府、孔林合称“三孔”，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孔府即孔子嫡长子孙的府邸，俗称衍圣公府，历代王朝尊孔，泽及孔子后裔，使孔府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延续时间最长的贵族世家。

孔林是孔子及其后裔的家族墓地，也是我国规模最大、持续年代最长、保存最完整的一处氏族墓葬群和人工园林，本称至圣林，在今曲阜城北1.5公里处。

图片｜孔府位于孔庙东侧，与孔庙仅一墙之隔，占地约8万平方米· 摄图网

全国唯二的孔子家庙

北宋末年，金兵侵入中原，汴梁（今河南开封）沦陷，宋高宗赵构仓促南渡，建都临安（今浙江杭州）。

南宋建炎二年（1128年），孔子第四十八世嫡长孙、衍圣公孔端友率领孔氏精英，抱着据传由孔子弟子子贡所刻的孔子夫妇楷木像随行南迁，宋高宗以孔端友扈跸有功，赐居浙江衢州。

图片｜孔子夫妇楷木像

此后，孔氏多次上书奏请在衢州建立孔氏家庙，宋理宗于宝祐元年（1253年）才准允敕建，即后来的孔氏南宗家庙。而未随驾南迁的孔氏族人，仍留在山东曲阜，为北宗，孔氏后裔便形成了南北二宗。

从此，孔子后裔子孙在衢州度过了800多个春秋，衢州作为孔子后裔的第二故乡，被称为“第二圣地”“东南阙里”等。

图片｜浙江衢州孔氏南宗家庙· 图虫创意

孔庙包括三种类型：家庙、国庙和学庙。家庙一般有别于官方祭孔或民间祭孔，指孔子嫡长孙率族人祭祀孔子及历代先祖之处。其中，曲阜孔庙兼具了家庙和国庙的性质。

现今，孔子世家的家庙只有两座，一座在山东曲阜，一座在浙江衢州（另有一说浙江磐安榉溪孔庙为中国第三处孔氏家庙）。

图片｜浙江衢州孔氏南宗家庙· 图虫创意

孔氏南宗家庙曾经三迁三建，历经十多次修葺，今天所见的家庙位于衢州城东新桥街，始建于明武宗正德十五年（1520年），基本上按照山东曲阜孔庙的规模来规划修建。

图片｜浙江衢州孔氏南宗家庙孔子石像· 图虫创意

该庙与众不同的建筑有报功祠、恩官祠、五支祠、袭封祠、六代公爵祠以及思鲁阁等。其中，尤为突出的建筑要数曲阜孔庙中不可能出现的思鲁阁，这在全国孔庙中也是绝无仅有。

思鲁阁在宋宝祐年间就已经出现，那时称“思鲁堂”，“以志不忘阙里之旧也”，意在告诫孔氏子孙不忘鲁地，表达对曲阜故里的怀念，孔子夫妇楷木像就供奉在思鲁阁正殿神龛内。

图片｜东南阙里· 图虫创意

孔庙遍天下

到了清代，随着孔子受追封为“大成至圣文宣先师”，中国孔庙也获得了空前发展。

中国历史上现存的孔庙建筑基本上都是这一时期的遗存，且各地孔庙普遍得到了规模和规格的提升，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

图片｜南京夫子庙牌坊· 图虫创意

清代对地方府县孔庙的称呼比较统一，一般称为“夫子庙”“学宫”或“文庙”等，体现出庙学合一或庙学并存的特色。

最早在孔庙里主要祭祀的是孔子及其母亲、妻子，后来配享从祀的人开始增加，先是加入了孔子弟子，即“四配”（颜、曾、思、孟），其后又根据与孔子的“学缘”关系，逐渐增加了“十二哲”“先贤”“先儒”等，经过历代增添更换，到民国时多达156人。

孔庙祀典的发展历史，也可说是一部官修儒学史。

图片｜杭州文庙大成殿孔子塑像及四配· 图虫创意

全国第二大的孔庙

在云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西北部的建水县城内，有一座全国屈指可数的大型孔庙——建水文庙。

建水文庙是全国第二大孔庙，占地7.6万平方米，仅次于山东曲阜孔庙。它完全仿照山东曲阜孔庙的格局建造，却又具有自己的特色，譬如拥有第一宽阔的“学海”。

图片｜云南建水文庙· 摄图网

古时曾将学校称作“泮宫”，校内的水池叫“泮池”。不过，泮池这个称谓太高雅，当地人习惯称它为学海，既表示学校里的“海”，又寓意学无止境的“海”。

建水文庙的学海占地面积达29700平方米，规模之大居全国之冠，远观碧波万顷，倒算是实至名归。池中有名为“钓鳌亭”，也称“思乐亭”的小岛，取“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之意，以勉励生员努力学习，他日功成名就，犹如钓得海中大鳌。

学海在造型上也与众不同，一般全国各地文庙中的泮池都是半圆形，然而建水文庙中的学海却是椭圆形。

图片｜云南建水文庙的学海· 摄图网

当地在建水文庙庙学格局的基础上，建立了建水第一中学，并在文庙侧新建了许多教学楼。昔日孔庙圣地，如今成为青少年学习之所，从中可窥见庙学合一思想的一脉相传。

这种思想，也是中国孔庙建筑至今仍然保留着学校成分因素的重要原因。

图片｜云南建水文庙的孔子雕像· 摄图网

此外，同在云南省的腾冲文庙，它的泮池也很特别，是以大车湖为天然水面，经过人工加工成半圆形，四周砌筑石块，也显示出充分利用自然环境，进行孔庙建设的地方特色。

带后花园的孔庙

在孔庙的单体建筑中，由于地方政府和工匠对礼制的理解不尽相同，会出现一些独一无二的地方建筑特色。

比如，通常来说孔庙建筑中比较少出现楼台亭角，尤其是极少有为文庙祭祀活动修建的亭角。但目前现存文庙中，湖南浏阳文庙中发现了两个礼乐亭，而四川德阳文庙有四个。

图片｜四川德阳文庙大成殿，殿前有四个礼乐亭· 图虫创意

除了礼乐亭，四川德阳文庙的启圣殿后还有个约占整个文庙建筑群四分之一的配套园林，俗称“后花园”。

然而，孔庙的建筑礼制上从未有过后花园之说，国内其他孔庙也没有出现过后花园。当年，著名古建筑专家梁思成在考察德阳文庙后，曾言：“德阳文庙建筑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

实际上，德阳文庙的后花园属于近代产物，并非一开始就存在。这座后花园据言始建于1928年，当时县府为了顺从民意，开辟休闲公园，于是就在启圣殿后凿了个池，种了许多荷花，又把池里挖出来的泥土堆积成小土丘，在土丘上修了一座茅草亭，在四周栽种树木，慢慢地就形成了园林。

后花园至今保存良好，成为每年祭孔活动的准备场所之一。

图片｜四川德阳文庙航拍· 图虫创意

海岛上的孔庙

台湾地区的孔庙在近现代中国孔庙发展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也表现出了其独有的魅力。到上世纪末，台湾已建有大小孔庙40余座。

图片｜高雄孔庙大成殿· 图虫创意

台湾省最古老的孔庙是台南孔庙，始建于1666年。初设时仅有大成殿，用来祭祀孔子，之后设立明伦堂作为讲学之用，由此成为“全台首学”。

这是郑成功收复台湾后在台湾建立的第一所高等学府。在此之前，台湾还没有比较正规的中国文化教育设施，台南孔庙的建立标志着儒学正式进入台湾。

图片｜台南孔庙，“全台首学”的庙门· 图虫创意

庙门以“全台首学”的金字横匾作为登堂之阶。与其他孔庙不同的是，台南孔庙大成殿既无柱子，也无回廊，而是以伸出厚墙的挑梁插栱做支撑。大成殿梁上悬挂有多方清朝诸帝的钦赐御匾，备极尊荣。

当地的教师节是每年9月28日，那一天也是孔子诞辰。台南市政府会按照古制，在台南孔庙举行盛大的祭孔典礼。

图片｜台南孔庙大成殿· 图虫创意

中国各地孔庙的现存数量，仅次于中国佛教、道教建筑。这些古建筑不仅见证了中华民族的风风雨雨，也见证了儒家文化的兴衰成败。

孔子思想在古代文明的星空中熠熠生辉，也在现代工业文明中逐渐为愈来愈多的普通老百姓所认同。

每年孔子诞辰日，山东曲阜孔庙都会举行声势浩大的祭孔活动，国内其他的孔庙也有其特色的祭祀大典，再现“千年礼乐归东鲁，万古衣冠拜素王”的场景。

图片｜广西南宁孔庙举行庚子年祭孔仪式· 图虫创意

海外看孔庙

孔庙是名副其实的世界性庙宇。随着儒学向海外传播，与我国毗邻的东亚、东南亚国家很早就有孔庙出现，而今，朝鲜、日本、越南、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新加坡、美国等都有数量不等的孔庙。

据初步统计，目前，世界上分布着大约2000多座孔庙，我国国内约有1600多座。国内保存较好的有300余座，列入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有21座。

图片｜朝鲜开城文庙，即今天开城高丽博物馆（成均馆），始建于992年· 图虫创意

孔子思想大约在公元前1世纪传到了朝鲜半岛。此后，朝鲜半岛各地纷纷仿照中国建立太学，传授儒家经典。唐代，新罗统一朝鲜半岛后，将儒学奉为国学，还模仿了中国科举考试。

在亚洲地区，朝鲜半岛是较早修建中国孔庙的地区之一，至今仍保存着相当数量的孔庙建筑，一般为庙学合一的格局。

图片｜韩国大邱乡教孔子学校的明伦堂· 图虫创意

公元285年，《论语》传播到了日本，到公元8世纪时，太学设立，孔庙由此产生并迅速发展。日本对儒学推崇度较高，保存了30多处孔庙建筑，大多建立于江户时代。

目前，规模较大、保存较好的孔庙建筑有：东京文庙、长崎孔庙、多久文庙、冈山县备前市闲谷学校圣堂等，皆被日本政府定为“重要文化财”（日本物质文化遗产的等级分类）——“特别史迹”。

图片｜东京汤岛圣堂（即东京文庙）大成殿，始建于1632年· 图虫创意

公元2世纪，儒家文化随同佛教由中国传入越南，此后，儒家思想学说逐步深入到越南的国家体制和政治制度中。例如《越南四字经》中就说：“三国吴时，士王为牧，教以诗书，熏陶美俗。”这表明了三国时越南人就受到了儒学教育。

然而，自1884年，越南沦为法国殖民地后，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庙学文化逐步丧失了在越南政治生活中的主体地位。

图片｜越南河内文庙大成殿，始建于1070年· 图虫创意

近几个世纪，华人大量移居南洋，将中国文化广泛传播到南洋地区，当地孔庙应运而生。但是，这些国家单独建立的孔庙一般很少，大多是在华文学校中设立祭祀孔子的殿堂或牌位。

图片｜新加坡华人花园的孔子像· 图虫创意

孔子思想传入西方国家，影响其思想文化领域，则要更晚一些。

18世纪，欧洲出现了“中国热”，一些仿明清式样的孔庙建筑随之出现。这些建筑主要在华侨比较集中的地方，但现存较少。

如今，美国成为了西方社会中儒学研究最活跃的国家，已经有儒学研究会、孔孟学会等儒学研究机构。在纽约、旧金山、洛杉矶等地，每年都有纪念孔子诞辰的活动。

在海外华人的心中，孔子是中国文化的代表和象征。

图片｜美国纽约唐人街孔子像· 图虫创意

可以说，只要有华人聚居的地方，就会有尊孔和崇圣的活动。

凡是文风蔚起的地方，也一定有祭祀孔子的庙宇。

图片｜北京孔庙大成殿· 图虫创意

…   完   …

参考资料

1.范小平：《中国孔庙》，四川文艺出版社，2004年

2.孔祥林主编：《孔庙》，北京群言出版社，1999年

3.叶涛、陈学英主编，刘德增著：《孔庙》，北京华语教学出版社，1993年

4.田志馥：《近二十年孔庙研究成果综述》，《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4期

5.中国孔庙保护协会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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