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方对飞机作战价值的认知，是个缓慢增进的过程

著：利德尔·哈特

译：小小冰人

军方对空中兵器价值的认知，是个缓慢增进的过程，为了让飞机获得承认， 空中力量倡导者付出了艰苦的努力。意大利人1911—1912 年在的黎波里广泛使用飞机打击土耳其人之前，福煦将军观看飞行表演时发表的评论，恰如其分地代表了军方的观点：“这是一项很棒的运动，可飞机对陆军毫无价值。”直到1914 年，军用飞机所占的比例仍微不足道，对这款兵器的运用，远不及两年前的意大利人。

战争第一个月，飞机受领的唯一任务是目视侦察，根本没有让他们从事空战或轰炸。由于陆军空中勤务力量不足，无法获取充分的情报，德国人在入侵法国期间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而英国皇家飞行队，虽说只把63 架飞机运过海峡，但两次提供了宝贵的空中勤务，一次是通过侦察披露了德国人在蒙斯迂回英国军队的初期意图，另一次是发现了克卢克朝马恩河的历史性转进。

当年九月，空中协同的范畴扩大到为炮兵观察炮击目标，通信先是使用彩灯，后来改用无线电报。同样在九月份，飞机还尝试了空中摄影任务，但这项任务的潜在价值直到1915 年才获得英军总司令部承认。1915 年3 月， 英国人得到一部特制的航空相机，航空摄影此后不断发展，但这项任务长期受到限制，因为英军不得不依靠从德国人那里缴获的大型相机镜头。1915 年， 他们还试验了另一种新的地空协同样式，可直到1916 年才全面投入使用，这就是目视巡逻，指挥官借此掌握己方步兵在战斗中的状况，并且了解敌人展开反击的威胁。

交战双方同时寻求这种空地协同，并阻碍对方实施观察的愿望，自然引发了空战，这种空战继而演变成争夺制空权的斗争。起初，飞行员唯一可用的武器是步枪和手枪，因此，空战看上去就像一种新式射击比赛，过程令人振奋，结果殊难逆料。可没过多久，飞机上安装了轻机枪，不过，空战任务主要交给推进式飞机，因为拉进式飞机的螺旋桨阻挡了向前射出的火力。1915 年5 月，德国人推出一款速度更快的新式福克战斗机，配备的同步装置能让机枪子弹穿过螺旋桨的间隙，而不会击中旋转的叶片。这款福克战斗机让英国飞机蒙受严重损失，一度为德方赢得了空中优势。

联军对这种威胁做出应对，不仅投入新式飞机，还采用了联合会议确定的全新技战术。他们把战斗机编入一个个特别中队，而不再配备给所有中队， 这些战斗机中队负责在敌军战线后方寻找对手，从而让己方侦察机和炮兵观察机不受干扰地展开工作。1916 年2 月，法国人在凡尔登成功尝试了这种进攻巡逻，英军又在索姆河战役期间对这种打法加以发展，几周内，德国飞机几乎被彻底逐出战场上空。英军的空中进攻还扩大到敌军机场，这种扩张让人想起历史悠久的海军格言：敌人的海岸就是英国的疆域。

联军1916年获取的制空权没能保持多久。德国人展开挑战，不仅投入改进的单座战斗机，还采用了所谓的“马戏团”机制，组建起专门的战斗机中队，这些中队由精心挑选的指挥官领导，他们再选拔飞行员加入自己的中队，这些战斗机中队陆续调往上级指挥部门希望获得空中优势的任何一段前线。这些“马戏团”中最著名的当属伯尔克和冯·里希特霍芬男爵各自率领的中队。

（上图）大机群的缠斗是一战中后期的常见景象

虽然英军的飞机在总数上占有三比一的优势，但德国人1917 年年初还是凭借他们出色的策略重新占据上风。面对英军总司令部施加的压力，皇家飞行队不得不从英国本土调来一批批缺乏训练的年轻飞行员，结果，这些人不幸沦为敌人的猎物。联军很快以新式战机还以颜色，尽管代价高昂，可还是逐渐夺回空中优势，而且再也没有丧失。不过，他们也没能重现1916 年夏季的辉煌。由于空战是在三维环境中进行的，人们永远不可能赢得像制海权那样的制空权。因此，目标应当是确保局部空中优势，并在必要时夺得静态战线上方的空中优势。

1917年的另一个特点是，编队飞行和战斗方式不断发展，这种技战术逐渐替代了荷马时代的单打独斗，先前那些空中英豪赢得的战果越来越多，由此引发的兴奋之情，犹如昔日等待印第安红番从“剥头皮”的远征中归来或板球比赛的消息传回。从这时起，骑士作风屈从于战术，空战逐渐采用更加先进的作战样式，执行交战的飞机也得以升级。战争结束前，一场旨在打破敌军飞行编队的空中突击，通常由50 ~ 60 架飞机组成的编队遂行。当然， 一个个中队排列得非常紧密。

因此，这些飞机成为空中骑兵。另一种空中作战新样式在战争后期得到有效使用，进一步加强了飞机与骑兵的相似性，这就是对地面部队发起打击。只要敌人隐蔽在战壕里，空中打击就发挥不了太大效力，只能偶尔缓解步兵承受的压力。可是，英军防线1918 年3 月破裂时，英法联军集中所有可用战斗机中队，全力打击前进中的敌军。这场危机期间，他们从空中发起的反击，是遏制德军猛烈冲击的重要因素，但军事历史学家没有充分承认这一点。大股敌军当年秋季退潮时，出现了更大的机会。联军攻破保加利亚、土耳其、奥地利军队的防线后，对后撤之敌展开空中打击，加速了敌军的彻底崩溃。

空袭敌交通线、补给站、弹药堆栈、宿营地，这种打法很早就开发出来了。1915 年3 月的新沙佩勒交战，是联军为阻止敌军援兵开抵实施的首次预有组织的空中行动，而当年九月在洛斯，联军执行了规模更大的轰炸方案，打击德国的铁路系统。但这些空中攻击战果欠佳，主要原因是缺乏经验，装备不足。另外，他们没有足够的飞机，因而无法维持密集轰炸，给对方造成有效的堵塞。即使铁路在交战前被炸毁，对方也能及时修复受损的铁路线，顺利运送援兵。除非以持续不停的轰炸阻止对方的修理工作，否则，敌人还是能在补给和弹药耗尽前把这些物资运抵部队。

西线联军指挥官和德国人一样，也不愿腾出足够的飞机，对轰炸敌交通线的效果进行真正的测试。可这种轰炸的效力还是充分体现了出来，1918 年7 月16 日，联军轰炸了蒂永维尔车站的一列弹药车，导致德军这条重要交通线的所有交通停顿了48 小时。而且这是联军沿马恩河发动反攻前的48 小时， 这场反攻扭转了整个战争的局面。

德国人在海上主要依靠他们的潜艇，对协约国来说幸运的是，对方没有探索空袭商船货运，或从空中打击货物卸载港口的可能性。联军也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们的敌人没使用海上运输。可这种行动不无先例，早在1915 年8 月12 日，一架从达达尼尔海峡附近的水上飞机母舰起飞的英国水上飞机，赢得了历史上首次从空中发射鱼雷击沉敌船的殊荣。整个战争期间，海军飞机最具价值的勤务是反潜巡逻和护送船队，这些任务纯属保护性质。

日德兰海战七个月前，英国海军航空兵的休特海军准将，请求海军部批准生产200 架可挂载鱼雷的飞机。休特一再坚持这个主张，结果被发配到亚得里亚海。日德兰海战后的次年，英国大舰队司令也提出尽快生产这么多数量的鱼雷机。这个建议为时已晚。可以想象，休特当初没有被上级接受的愿景，本来有可能让一场无效的海战更具决定性。另外，大舰队从斯卡帕湾起航，由于某种疏忽，大型航母“坎帕尼亚”号没有一同出动，这让英国海军进一步丧失了机会。

（上图）英国皇家海航独门兵器索普威斯三翼机

但英国海军航空兵率先提出建议并采取行动，打击敌人从事战争的力量来源，也就是对方的工业中心。陆军司令部狭隘的眼界造成阻碍。尽管如此，这个构想还是得到发展，1916 年10 月，法国航空队的巴雷斯上校到访伦敦，他的观点加强了英国海军航空队的想法。英国海军部派驻航空委员会的代表随后提出建议，声称为实现这个目的，英国海军应当在法国保持一支拥有200 架轰炸机的力量。但据英国官方史称，这项建议“引来道格拉斯·黑格爵士措辞强烈的抗议信……他指出，巴雷斯上校的观点在理论上站不住脚， 因而不能加以实践”。黑格的反对导致这项方案胎死腹中，而该方案本来也许能让德军停止向黑格的部队倾泻大量炮弹。1917 年，英国派驻法国的50 个航空兵中队，只有2 个执行了轰炸任务，而这种轰炸也仅限于本地目标。

除了英国海军航空兵的少量飞机和法国航空队的飞机实施断断续续的空袭，直到战争后期，联军才着手打击德国大后方。而从人性角度看，只要这种新式兵器分别掌握在陆海军手中，独立的空中行动就不可能获得发展。两股空中力量必要的合并拖延到1918 年4 月，皇家空军正式成立。随之而来的是，皇家空军六月份成为一股独立空中力量。战争最后几个月，英国这个新军种不断发动空袭，规模越来越大，加速了德国士气的瓦解，这种士气影响至少妨碍了莱茵兰地区的弹药生产。尽管如此，这股力量的重要性主要体现在他们的前景，而不是目前取得的战果，因为直到停战，他们的实力也仅仅是预期编制的四分之一。

本文节选自《两次世界大战史套装（一战史+二战史）》